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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只觉一阵劲风蓦然袭到面前，我猝不及防，眼前一花，手中内丹已为人夺去！
事出突然，我不由“啊”了一声。袁昂挺立于我身前，右手握拳，抬至自己眼前。他指缝之间，隐约透出五彩光芒。女娲目光一闪，一旁的南极仙翁已高声惊道：“荧山仙君！你无缘无故夺人内丹，是何道理？花妖升莲虽身为妖孽，但自有女娲娘娘收伏、天庭律条处治；你妄自干涉，难道不怕触犯天条么？”
袁昂的视线在南极仙翁身上一扫，忽然哈哈大笑。“我有何惧？只是此事不同寻常那般收妖伏魔，就连女娲娘娘，方才亦言道这花妖升莲身上，有仙妖二气共存；她的内丹，更是不同于一般妖孽精怪！若就此糊里糊涂按照一般收妖伏魔方法处理，是否太不公平？试问此事以前可曾有过例子？若没有，就要奏请天庭仙界重新裁定，岂能就此夺人内丹，打回原形？”
我本以为袁昂不擅言辞，不料他此刻琳琳琅琅一路说来，居然半点折扣也不打，极是流利。这一番话听起来入情入理，就连满面凝重之色的南极仙翁也作声不得。
《步步生莲》 有情谁道不相思（五）
杜曜在一旁冷眼旁观，此时却忽然走上来道：“荧山仙君口才便给，却不知如此苦心措辞，是否其中，也是为了一己之私心？”
这一句话问得简洁却尖锐，众仙先前几已被袁昂言辞镇服，此刻却又为杜曜之问而心生疑虑，纷纷点头称是。
袁昂闻言亦是一怔，面上神情极是恼怒，冷言道：“杜兄此言所为何来？愚弟不过就事论事。杜兄方才亦言道，天庭律令公平，不偏不倚，但此事却是特例，怎能一概而论？”
杜曜却微微一笑，“荧山仙君，你可知晓，擅夺他人内丹，按律亦该问罪？”
袁昂一愣，并不答言。女娲却突然出声说道：“今日封神方为头等大事，为了收妖在此扰攘不休，好没道理！”她转向南极仙翁，“今日在场位分最高之人，只我与老仙翁两个；我就斗胆僭越，作个决定：既然荧山仙君与花妖升莲皆犯天条，不如暂且将他们一道羁押，待封神事毕，再行论处。众仙以为如何？”
众仙皆无异议。于是女娲身后便走出几名随侍女仙和童子来，也不动手来绑缚我们，只是对我和袁昂施了一礼，肃声道：“谨奉女娲娘娘仙旨，请二位随我们来。” 说着亦不动手来拉拽我们，只是分成两列，数人在前引路，数人绕至我们身后，静静等着。
我垂着头，也不看向袁昂，亦不关心自己那颗内丹去向如何，随着引路童子，离开了荧山之巅。察觉到身后袁昂怔了片刻，也迅速移动脚步跟上，默然无语地走在我的身侧数步之遥，且不落痕迹地放慢脚步配合着我的速度，我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隐隐想着方才他种种突如其来的大胆之举，心下一阵扑通乱跳，只是不敢妄自揣测他这样做的原因和用意。
我虽然低眉垂首，但脚下一边走着，一边悄悄自眼角飞出一线目光，只看到他淡淡天青色的袍角，就如多年之前初见之时，树影里恍惚间闪过的画面。一时间又不由想到方才他以法力幻出的光晕，里面一个荡舟采莲、天真娇痴的小姑娘，手执一枝并蒂莲，带笑凝睇水畔长身玉立、英姿勃发的俊美少年，口里唱着：……愿妾身为红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重愿郎为花底浪，无隔障，随风逐雨长来往。
不知何故，我心底先前所有的担忧、恐惧、惊怕、矛盾……这一刻全都尘埃落定。我的内丹，仍被袁昂紧紧握在掌心，五彩的光芒，就自他的指缝间丝丝缕缕映出来。我终于忍不住，转头望了袁昂一眼，见他一脸平静之色，仿佛浑不在意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封神之位被剥夺，另行领受仙界责罚……我暗运法力，怎奈内丹离体，法力受损，努力半天，指间只幻出一朵并蒂莲的花朵儿，那根茎却是无论如何变不出来，只在花儿底下接着短短一段花茎，模样有丝滑稽。我懊恼地瞪着那朵并蒂莲，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忽而又“扑哧”笑了出来。袁昂为我的笑声所惊动，不由得转过头来看着我。我也侧着头看他，仿佛漫不经心似的，忽然扬手将那枝有花无茎的并蒂莲抛给他。
他下意识去接，这下他两手里就都是从我这里拿去的东西：内丹，和并蒂莲。他怔了怔，唇角忽而微弯，脸上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很温柔的神气来。
我转开视线，望着前方，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欢喜，居然有丝忐忑；轻轻道：“愿妾身为红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
袁昂似是有丝神思不属地凝视着他手中之物，半晌，方展颜微笑，却文不对题地说道：“心耿耿，因花又染相思病。”
我挑了挑眉，心间有一抹温暖泛滥开来，忍不住又偏过脸笑看着他，低声说道：“袁昂大笨蛋。这不是你几百几千年来的心愿么？那么艰辛才达成，结果现在，却只落得个受罚……何况，错过这一次机运，不知要等多久才有下一次呀？”
袁昂皱眉，居然一转手把我的内丹掖进他自己的衣衫前襟里去了，而且似是刻意放进中衣之内，外边还隔了中衣、外衫等数层。另一只手，却把玩着那枝并蒂莲，掌心一点红光绽放，红光过后，那枝并蒂莲的花朵之下生出长茎来，犹如刚从水中摘下一般鲜活娇艳。他笑着向我扬一扬那枝并蒂莲，眉眼间仿佛还有一丝得意的淘气神情，缓缓开口，以最斯文优雅的语气说道：“升莲大傻瓜。一点都不知道别人为何愿意放弃如此荣耀，你那颗脑袋真的是生来做摆设用的！哼。”
我一窒，没想到他居然这样回我，而且是笑得极其温雅，语调斯文有礼，若不是我听到他的言辞内容学着我骂人，不知情的人都会以为他正在彬彬有礼地向我问好哩！我气闷，想道：仙君毕竟是仙君，就连骂人，也能骂得这么优雅？
袁昂注视着我吃瘪的表情，唇角忽然绽开一丝温暖的笑意，霎那间蔓延到他整张脸，犹如云开雾散月朗风清，灿烂不可逼视。他眼神中闪烁着捉弄人的好笑神采，唇角笑容里全是促狭之意，竟不再看我，径自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向前行去。
《步步生莲》双燕归来细雨中（一）
自从那一场惊天动地的仙界讨逆、叙功封神的大事之后，岁月匆匆而过，倏忽间又不知人世多少寒暑。
那当日贫瘠毒瘴之地的应山，如今仍是人烟稀少之处。不过，山上虽然少见繁花似锦，却也长满青草树木，一片郁郁葱葱。需数人才能合抱的大树之上，往往缠绕着垂及地面、如一幅帘幕的藤蔓，枝叶青翠欲滴，掩去了山径的踪迹。
我很费力地从山脚下一步步披荆斩棘地向山巅攀登而去。在这种根本无路可寻的山上攀援行走，简直是一种苦刑。我脚下一滑，跌倒在地，荆棘刺入了我的小腿，我忍不住痛呼了一声：“哎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