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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诗会引起的骚乱中被捕了。”
“她肯定是去了马雅可夫斯基广场,如果只是那样的话……”德米卡不知道坦尼娅干了些什么,但他知道她一定干了远比诵诗更为糟糕的事情。
“德米卡,在他们……”
“我知道。”妈妈是让他在坦尼娅受审问之前就把她弄出来。如影随形的恐惧笼罩了他,让他身上发冷。克格勃总部臭名昭著的牢房让苏联的所有公民都闻之而色变。
他的第一直觉是要打个电话,但现在他想仅仅这样是不够的。他必须亲自去一趟。他犹豫了一下:如果让人知道德米卡去卢比扬卡救他的妹妹,他的前途很有可能会受到伤害。但这个想法几乎没让他停下动作。坦尼娅要比他自己,比赫鲁晓夫,甚至比整个苏联都来得重。“妈妈,我这就去,”他说,“打个电话给沃洛佳舅舅,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好主意!哥哥知道该怎么做的。”
德米卡挂了电话。“给卢比扬卡监狱打个电话,”他告诉维拉,“告诉他们你是从总书记办公室打的电话。你就说总书记对主任记者坦尼娅·德沃尔金的被捕非常关注,赫鲁晓夫的助理正在去质询他们的路上,告诉他们在他去之前什么都别做。”
坦尼娅记了笔记。“我要叫辆车吗?”
卢比扬卡广场离克里姆林宫不到一英里。“我的摩托在楼下,骑车去更快一些。”由于手中的权力,德米卡拥有了一辆两根排气管的沃斯科德五速摩托车。
从坦尼娅反常地不再把每件事都告诉他之后,他就预感到妹妹要惹上麻烦了。这对双胞胎兄妹非常亲密,两人之间毫无秘密。妈妈不在,只剩他们俩的时候,坦尼娅会光着身子穿过房间去取放在晾衣橱里的内衣,德米卡尿尿时也不必关厕所门。德米卡的女友们常说这种亲密很色情,但事实却恰恰相反,他们能如此亲密是因为两人的关系中不涉及任何性的因素。
但从去年开始,德米卡知道坦尼娅有事情在瞒着他。他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大致能猜得到。肯定不是什么男朋友:两人在各自的恋爱方面毫无隐瞒。他们常就恋爱方面的问题交换意见。他几乎能肯定这事有关政治。坦尼娅之所以要瞒着他是因为要对他加以保护。
他把车停在可怖的克格勃总部大楼外,那是一栋矗立在广场中央的黄砖大楼,革命前是保险公司的总部。想到妹妹被关在这幢大楼里,他就直犯恶心。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吐了。
坦尼娅的主编,丹尼尔·安托诺夫已经到了,他正在大堂里和一个克格勃官员进行争论。丹尼尔又矮又小,德米卡以前觉得他是个无害的男人,但这时候他却很坚定。“我想见坦尼娅·德沃尔金,我现在就要见她。”他说。
克格勃官员一副固执的表情:“那是不可能的。”
德米卡插话说:“我是总书记办公室派来的。”
克格勃官员毫不动容。“你在那干吗,小子——泡茶的吗?你叫什么名字?”他粗鲁地问。他是在威吓德米卡,一般人很怕把自己的名字报告给克格勃。
“我叫德米特里·德沃尔金。我来这是想告诉你,赫鲁晓夫同志私下里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
“滚蛋吧,德沃尔金。”克格勃官员说,“赫鲁晓夫同志根本不知道这案子,你只是想把你妹妹给弄出去而已。”
尽管很粗鲁,但德米卡却被这位官员充满自信的粗鲁举动镇住了。他猜测一定有许多人声称和上层人士有关系,想把家人和朋友救出来。他改变了策略。“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梅兹上校。”
“你们指控坦尼娅·德沃尔金犯了什么罪?”
“袭警。”
“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袭击你们这些全副武装的警察吗?”德米卡讥笑道。“她首先要抢了他的枪才行。得了,梅兹,别犯蠢了。”
“她参加了一个煽动性的集会。集会上传播反苏文学。”梅兹递给德米卡一张皱巴巴的纸。“集会演变成了一场骚乱。”
德米卡看了看这张纸。纸上的标题是《异议》。他听说过这份反动小报,坦尼娅很可能与这份小报有关。小报上有篇关于男高音歌唱家乌斯丁·波蒂安的报道,德米卡吃惊地发现,波蒂安就要因为肺炎死在西伯利亚的劳改营里了。联想到坦尼娅今天刚从西伯利亚回来,他意识到这篇报道肯定是坦尼娅写的。她可能会惹上了真正的麻烦。“你是说坦尼娅拿着这张纸吗?”他询问道,看到梅兹犹豫的表情,他继续说道:“我不这么想。”
“她根本不该在那儿。”
丹尼尔插嘴道:“你这个傻瓜,她可是个记者啊。和你们这些警察一样,她是去观察事态的发展的。”
“她又不是警察。”
“所有塔斯社记者和克格勃合作,你知道这个吗?”
“你无法证明她是新闻社派去的。”
“我是她的上司,我当然能证明。”
德米卡很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他觉得应该不大会是真的。他对丹尼尔舍身为坦尼娅辩护的行为非常感激。
梅兹失去了自信。“她和一个名叫瓦西里·叶科夫的人在一起,叶科夫的口袋里有五份这样的反动宣传品。”
“她不认识任何叫瓦西里·叶科夫的人。”德米卡说。这也许是真的,德米卡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如果发生骚乱的话,你怎么知道她原本和谁一起来的呢?”
“我要找上司谈谈。”梅兹说完就转身走了。
德米卡刺耳地说:“别让我们等太久。克里姆林宫再来人就不会是我这样的端茶小弟了。”
梅兹走下楼梯前往地下室。德米卡心头一紧:所有人都知道这里的地下室里有克格勃的审讯室。
没过一会儿,一个嘴里叼着香烟的老头走到大厅里的德米卡和丹尼尔身旁。他长相丑陋,满脸横肉,下巴挑衅式地前突着。丹尼尔不太高兴看到他。他给德米卡介绍,来人是特别报道部的总编彼得·奥普特金。
奥普特金吊起眼睛,努力不把烟气往德米卡脸上喷。“你妹妹在抗议集会上被捕了是吗?”他的语气很生气,但德米卡觉得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潜藏着几分开心。
“只不过是诗歌朗读会而已。”德米卡纠正道。
“都是一回事。”
丹尼尔插话说,“我让她去的。”
“从西伯利亚回来的第一天吗?”奥普特金狐疑地问。
“这并不是个任务。我只是建议她有空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