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通向蛋糕店的33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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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钟到了，熟悉的《致爱丽丝》响起，同学们要各回各家了。
“下课！”班主任的声音铿锵有力。
“起立！”
“老——师——再——见！”
“同学们再见！”
郭冰舞早就趁老师不注意，在晚课上偷偷地收拾完了书包。现在，她等着贝程橙把作业和要复习、预习的功课装进书包里，好一起去坐33路。
“拜拜，稻子。”郭冰舞的话里略带戏谑。
省实验中学站的大站牌下，卖煮玉米的大锅旁，熙熙攘攘等着公交车的人群中，两个少女并排站着。本来，办了住校手续的贝程橙是该留校上晚自习的，可学校暂时还安排不好住宿，这几天，她都是住在小姨家里，小姨早已在此市常居。
太阳已落，华灯初上。花花绿绿的公交车、来接孩子的私家车，在柏油路上龟爬着。两个女生等来五辆27路、三辆18路、两辆218路、一辆一小时才一班的16路，还是不见33路的影子。
“来了。”
郭冰舞说着，33路向她们驶来。这辆绿白相间的凯安牌大公交，有块电显屏，上面滚动着“秋常北站*33路德全批中心”。车牌的左侧，贴上了大大的“33”路标记；车牌的右侧，标注着绿底的小白字“南岭”。33路跑起来很快，却没有什么动静，就像业余马拉松上，不喘什么气、不流太多汗，就能甩下旁人一大截的退役专业运动员。
“人太多了，咱上下一辆吧。”
在郭冰舞指示下，贝程橙停在原地，看着一群人挤33路的盛况。公交车里本就人多得快要爆炸，还有大约十五个人在排着大队试图往上挤，从前门没法挤上去，就从刚下完乘客的后门挤。挤的过程很慢，司机不停地喊着，催促着乘客快点上车。两分钟后，这么多人可算挤上车了。
“没事的，他们着急，咱不着急呀。”
没出三分钟，又一辆33路到了。现在正是晚高峰，居然还能看到33路公交上有座。
“待会儿上车我刷两下就行。”郭冰舞亮出她的学生公交卡，卡两侧贴着小熊维尼的笑脸卡贴。
“不用不用。”贝程橙也开始掏兜，试图找出一块零钱来。
“别那么客气呀，一个人刷卡比俩人掏钱方便。”
贝程橙还是不肯接受这个提议。
“下回坐公交你掏钱好了。”
贝程橙勉强同意。郭冰舞上了车，刷卡机的扬声器出了两声“学生卡”。司机看到跟着她上车的贝程橙，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们找了两个蓝色的软座位坐下，一前一后，都靠着窗，都靠着暖风。
33路在笔直的维克多大路上迈进。
“那边是西坡公园吗？”
贝程橙的左手指向另一侧的车窗。郭冰舞顺着手指望去，那边本是郁郁葱葱的杨树林，可冬天还没被吹散，每棵树都光秃秃的，偶尔有树上长着叶子，也是去年的枯叶。
三月下旬到四月中旬的时光，是西坡公园一年中最为尴尬的时段。冬天快要离去，雪景已不像隆冬时分那样晶莹剔透，白镜一样的湖面快要碎掉、化掉了，游客们不敢在上面滑冰、抽冰猴或者坐冰橇；春天将会到来，然而从杨树林到灌木丛，别说花了，一片绿叶甚至一枚绿芽都见不到，只有马路旁星星点点、不成气候的几棵绿草。这样的西坡公园，除了为附近学校的学生提供了合适跑道，几乎毫无作用。难怪公园里游人稀少，少得里面的美人鱼、海盗船、碰碰车，都不愿意转起来迎接客人了。
“是呀，等下个月的今天，咱一起划船呀。”郭冰舞没能让贝程橙即刻领略到西坡公园的美丽，有点遗憾。
“好的好的。”贝程橙点点头。
33路绕着天宇广场画了大半个圈，西坡公园那没有叶子的树林，从左侧车窗消失了。
“也不知道余正夏他现在到没到。”
郭冰舞想着想着，觉自己有种要把思绪傻笑出来的想法。她连忙把马上就要浮现在脸上的傻笑，转化为张嘴咳嗽，一连串的咳嗽。
“果然现在最容易感冒了。”贝程橙看着止不住咳嗽的郭冰舞。
贝程橙睁大一双好奇的眼睛，随着33路的开动，品味着秋常几条街道旁的一切。
离开了天宇广场的33路，跟着汹涌的车流，徐徐驶入了前进大街。她真正地体会到，秋常市堵起车来，她家安岭市只能甘拜下风。到大街上，车只能挪一点是一点，挪一点是一点。不知多长时间过去，33路才从拥堵的车流中脱身，拐到右侧的韦杰路上，路旁有个同名的商贸城。贝程橙早就听说过，那所特别知名的安岭大学，主校区就在前进大街旁。借着坐33路的机会，她想去看看。可直到车拐走了，她也没看见安大本部象牙色的大门，只是看见了一家肯他基、一家百汇市、一座还没开业的购物中心。可能在前进大街的更远处吧，她想。
她倒是在韦杰路上现了些先前没见过的东西。离十字路口不远处，一大长串由点连成线的夜市开了头，快要到韦杰路和新区中街的十字路口，它才停下。贝程橙实在看不清，对侧车窗里的小贩们究竟都在卖些什么。她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小贩的摊子穿棕色轻羽绒的老头，卖的好像是一堆印着小猪蕾琪、小熊维尼、米老鼠与唐老鸭的儿童T恤，五颜六色；不远处头一片花白的老太太，则吆喝得隔着车窗玻璃都听得到，吆喝的内容，是锅里新鲜出炉的星星小饼，大锅里盛着一堆不断翻滚着的金黄星星。33路继续向前驶去，而这回映入乘客眼帘的，是卖手机配件的。贝程橙不用细看都能猜到，那些手机配件，比起精致小店里的货来，简直朴素至极手机壳只有透明和黑色，手机支架一看就是用劣质塑料做的，手机贴膜全都是透明的，没有花花绿绿的装饰。
这些小摊位，单个拎出来，每一个都能在贝程橙的安岭市找到影子。可要是一堆小摊沿着不算短的韦杰路依次排开，这情景，十六岁有余的她还从未见过。来自异城的她，又找到一处秋常的不同。
“前方到站，文静路。”车厢里，广播不厌其烦地报出下一站。
文静路、博洋路、成江路、明珠路，新区中街与四条道路的交汇处间，就是人们口口相传的中街商圈了。可惜这车到了博洋路口就得左拐，径直驶向批中心，贝程橙没法在车上一览中街全貌，只能见到堪堪一半。
“博洋路，到了。”
贝程橙跟着郭冰舞下了车，又走了五分钟。眼前的景致与昨夜别无二致，不同的是俏皮黄油的门上挂了块木框小黑板，上面用白色粉笔写着“今日打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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