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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你。我知道也并不是很多。”

“你什么也没有,埃费。只不过是那些从我们这里讨来的一鳞半爪的玩意儿罢了。”

“你们俩重新回到我这里好吗?你和迪米回来好吗?我们可以一道去希腊。”

“靠希腊神话传说中众神享用的琼浆玉液和珍馐美味来生活?”

“我会找一份工作的。我要给我父亲的公司做一名推销员。一名守夜人。甚至是一名侍者。”

“那当然,一名侍者。你会让什么东西都掉到地上去的。”

“要么我们可以去亚夫内埃勒定居,就我们三个人。就住你父母的那个旧农庄。我们可以在温室里栽培鲜花,就跟你姐姐和姐夫一样。我们还要将果园重新弄起来。巴鲁赫会给我们一些钱的,一点一点地我们就会让那片废墟重新焕发出生机。我们将会拥有一个模范农庄。白天,迪米和我就照看牲畜。我们要为你辟一间书房,里面放上几台电脑,还有一块绘图板。还要做一个风洞,如果你能向我解释一下风洞是什么东西就好了。晚上,到了黄昏的时候,我们三个就一起去看果园。就我们三个人。天色渐渐变黑的时候,我们就将蜂巢里的蜂蜜给采集起来。如果你真想把特迪也带在身边,那我也不反对。我们大家就可以组成一个小小的社团了。我们将生活在一起,没有谎言,没有一丝恶意的阴影。你会看到:迪米将健康发育,事实上将开始茁壮成长。而你我将……”

“是啊,那你每天早晨肯定四点半就起床,然后穿上靴子,抗上鹤嘴锄和锄头,心中唱着歌,手上拿着一棵植物,去排放沼泽地的涝水,去徒手征服荒地。”

“别开玩笑了,约珥。我承认,我得从零开始来学习怎样爱你。所以,好吧,我将一点一点地去学。你会看到的。”

“那当然,你会的。你将学习一门函授课程。要么就在开放大学学习。”

“你可要教我。”

虽然胆怯,但他也不知从哪里突然爆发出一股勇气,突然说道:

“你很清楚,你刚才所说的并非全部是实情。你自己当时也不要那个孩子的。你甚至还不想要迪米呢。对不起,我把这话也说了。可我不是这个意思。这话只是顺嘴溜出来的。可我要迪米。我爱他,甚至超过爱我自己的生命。”

费玛蜷缩在长凳上的当儿她就站在他身边,下面穿着她那条旧的灯芯绒裤子,上面穿着她那件稍微有些绽线的红色针织套衫,好像她正在竭力克制自己不要朝他那张肉乎乎的脸上猛击一拳。她的一双眼睛干巴巴的,闪烁着光芒,她的脸上布满皱纹,显得那么苍老,好像俯身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约珥,而是她那位衰老的妈妈,浑身还散发出一股橄榄黑面包和普通香皂的气味。她绷着脸,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笑容,不是对他,也不是对她自己,而是对着空中,疑惑地说:

“当时也是冬天。也是二月份。我生日才过了两天。1963年。那时你和尤里完全沉浸在拉翁事件里。在约韦勒村,咱们家厨房后面的那棵杏树已经开花了。那天的天空也和今天一样,清澈清澈的,碧蓝碧蓝的。那天早晨,收音机里播放着绍莎娜·达玛丽[6]演唱的歌曲。我坐一辆咔嚓咔嚓的旧出租车,去找先知街的那个俄国妇科大夫,妇科大夫说,我让他想起了朱列塔·马西纳[7]。两个半小时后,我往回赶,就像命运安排好了似的,我乘坐的还是来时的那辆出租车,在司机脑袋的上方还挂着摩纳哥王妃格蕾丝[8]的小玉照,这下子一切可都结束了。我至今还记得,当时我关上了百叶窗,拉上了所有的窗帘,然后就躺在床上,听收音机在播放舒伯特的一首即兴曲,接着就是一个有关西藏和达赖喇嘛的讲座,我一直躺到傍晚,这时天开始下雨了。你一大早就和茨维一道走了,去特拉维夫大学参加一个历时一天的历史学研讨会。没错,你是主动提过不去参加会议,以便和我一道去。我也确实说过:看在上帝的分上,没什么大不了,和拔智齿没有什么两样。傍晚的时候,你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因为塔尔蒙教授在发言中有个小的地方显得自相矛盾,被你设法抓住了。我们俩把它杀了,而我们现在却缄口不言。直到今天我都不想知道他们是怎样处置它们的。比出壳才一天的小鸡还要小啊。会将它们放在抽水马桶里冲走吗?是我们俩把它杀了。只不过你就是不想听我说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你想从我这里听到的就是:一切都完了,都处理结束了。你真正想告诉我的就是你如何让那个了不起的塔尔蒙不知所措地站在讲台上,就像一个口试失败了的一年级大学生。还是那天夜里,你一路奔跑,冲到茨维卡家里,因为你们俩在乘车返回耶路撒冷的途中就拉翁事件的各种启示展开了争论,但时间不够用,你们还没有争论结束。要是还活着,现在他该是二十六岁的小伙子了。他自己也该做父亲了,有一两个自己的孩子。最大的说不定都有迪米这么大岁数了。你我还会到城里为我们的孙子买一个水族箱,买一些热带鱼。你认为耶路撒冷那些下水道的水会排放到哪里去呢?经舒瑞克河排放到地中海吗?地中海同希腊相连,伊萨基岛[9]国王的女儿说不定已把他从波涛中捞了起来。现在,他已是一个长着一头鬈发的青年,正坐在伊萨基岛的水边,在月光下弹奏着里拉[10]。我相信塔尔蒙好几年前就去世了。要么就是那个叫普劳厄的?还有,朱列塔·马西纳前一段时间不也去世了吗?我再冲点儿咖啡。现在我已经错过了和理发师预约的时间了。剪头发不会对你构成任何损失。当然也不会给你带来多大好处。你至少还记得绍莎娜·达玛丽吧?‘一颗星在空中闪耀,胡狼在干河中嗥叫。’她现在也被人彻底遗忘了。”

费玛早已闭上了眼睛。他神经紧绷,但看上去并不是害怕挨打,而是期望着挨打,每个神经末梢都期望着挨打。似乎俯身站在他眼前的并不是约珥,甚至不是约珥的妈妈,而是他自己的妈妈,要求他立刻将那只被他藏匿起来的蓝色童帽给还回来。可她为什么觉得是他把童帽给藏匿起来的呢?还有,为什么约珥会觉得那孩子是个男孩呢?要是事实上就是一个女孩呢?长着松软的长发,脸蛋就像朱列塔·马西纳那样的小约珥呢?他将两条胳臂放在桌上,还是闭着双眼,将自己疲惫的脑袋埋在臂弯里。他差不多能够听见塔尔蒙教授正用他那学者般的鼻音在宣称,卡尔·马克思关于人性的理解幼稚、教条,更不用说原始了,而且不管怎么说都很片面。费玛在心里用约珥老父亲那永远不变的反问句回答了对方:

啥意思?

他越是思考,就越是想不出答案。在墙壁的另一侧,在隔壁公寓里,一个少妇正在唱一首已被人遗忘的歌,几年前人人都会唱这首歌,歌词说的是一个叫约翰尼的男人:没有哪个男人像我的约翰尼,//像他们称为约翰尼·吉他的男人。[11]唱出来的旋律柔弱、幼稚,差不多让人发笑,厨房墙壁另一侧的那个女人不会唱歌。费玛突然想起同约珥做爱的情景,那是半辈子以前的一个下午,地点是在卡尔迈勒山上一家供吃饭的小旅馆,他当时是陪她到以色列工学院参加一个会议的。她突然心血来潮,让费玛装做一个陌生人,而她则装做一个以前从没有被男人碰过的少女,天真,腼腆,又紧张。他的任务是要从容不迫地将她诱奸了。他成功地让她体会到了一种近乎疼痛的快感。他使得她一声接一声地呼救,哀求,发出柔情的惊叫。他越是扮演陌生人,这种快感就越是强烈,越是深入,到最后,他每个指尖、身体的每颗细胞都产生了一种神秘的听觉,使他能够精确地知道如何让她舒服,好像他已经在她脊椎骨那黑暗的神经网络中安插了一个间谍。好像他们两人的肉体已经合二为一。直到他们不再像男女那样在一起相互触摸对方、相互被对方触摸,而是变成了一个整体,在那里满足这个整体的饥渴。那天下午,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和年轻女人性交的男人,倒像是他一直就生活在她的子宫里,她的子宫现在已经不是她的而是他们两人的了,他的阴茎也不是他的而是他们两人的了,他的皮肤包裹的不仅仅是他的身体而是他们两人的身体了。

黄昏时分,他们穿好衣服,到卡尔迈勒山侧一条苍翠的山谷去散步。他们在郁郁葱葱的木草中走着,不说一句话,也不触摸对方,直到夜色降临,直到一只小鸟在对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叫唤着一个短促、尖厉的乐句,被费玛模仿得惟妙惟肖,约珥呢,她则温柔地浅笑着说:我的先生,你能不能自圆其说地给我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一下子就爱上了你,尽管我们俩并不是什么血亲或者其他什么关系?

他睁开双眼,发现他的前妻还站在那里,仍然背对着他,在一旁折叠茶巾,她看上去皱巴巴的,差不多要枯萎了,简直就是一个正在衰老的朱列塔·马西纳,她穿着一条灰色的灯芯绒裤子和一件深红色的针织套衫。不可能,他想,不可能有那么多茶巾,好像她一辈子都叠不完似的。除非她是在那里将茶巾重叠一遍,因为她不满意第一遍的叠法。于是,他站起来,像一个完全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的男人那样,用两条胳膊从后面将她抱住,同时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亲吻她的脖子,亲吻她的发根,亲吻她的后背。一股普通香皂的气味混合着一丝特德烟斗里的烟草味直扑他的鼻孔,让他产生了一种朦朦胧胧的欲望,让他感到晕眩,还有一种将欲火熄灭了的哀伤。他将她小姑娘般瘦弱的身体抱起来,就像他前天夜里抱她儿子一样,他现在抱起了约珥,还是把她放到她卧室的那张床上,接着,就像抚摩迪米一样,他抚摩着她的脸颊。可他并没有打算将床罩掀掉,也没有企图脱下自己的衣服或者她的衣服,而是将自己的身体紧贴在她的身体上,让她的脑袋深深地埋在他的肩窝。他本打算说我想你,可他太累了,结果却叨咕成了我脏你。他们俩肩并肩地躺着,挨得是那么近,但没有相互拥抱;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他的体温辐射到她的身体里,她的体温辐射到他的身体里。最后,她咕哝着说道:好了。现在听话,走吧。

费玛默默地顺从了。他站起身,找到外套,将和第一杯一样变得冰凉的第二杯咖啡的残余喝了个干净。她叫我进城,给迪米买一个水族箱,买一些热带鱼,他在心里这样想着,所以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了。出门的时候,他尽量轻手轻脚地带上门,没有让门发出一丁点儿响声。接着,他向北走去,街上依然是那么寂静,他的思想也依然是那么寂静。他慢腾腾地走完了拓荒者大街,让他吃惊的是,他竟一边走一边吹那首关于约翰尼·吉他的老歌。他自言自语地说:你可以说一切都丢失了,你也可以说什么都没有丢失,这两者之间绝对不是相互排斥的关系。那种情景似乎很奇怪,然而很奇妙:他没有同自己的妻子睡觉,但他并没有感到体内缺失了什么,而是恰恰相反,他感到了一种振奋,一种欣快,一种满足,似乎他们事实上用某种神秘的方式进行了一次深入的、精确的性交。似乎这次同她的性交终于给他带来了他的儿子,他的独生子。

啥意思?

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从某种没有意义的意义上来说。但这又怎么样呢?

到达赫茨尔街的时候,天空中飘下了蒙蒙细雨,这让他想起把帽子丢在约珥家了,就放在餐桌边上了。但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他还会回去的。他还得向她和迪米解释一下第三种状态的秘密,另外,干吗不对特德也解释一下呢?但不是现在。不是今天。无须着急。甚至就在他想起一百年后将取代我们居住在耶路撒冷的约泽尔和其他那些理性、明智的人时,他也没有觉得痛苦,而是恰恰相反,他在心里露出了一抹腼腆的笑容。怎么回事?干吗着急?让他们等着好了。让他们静静地等着他们的一轮吧。我们还绝对没有完成在这里的事务。这是一件缓慢的事务,一件破烂的事务,这是不容否认的,但不管怎样,我们仍然没有说出我们的最后一个字。

几分钟后,他登上靠站的第一辆公共汽车,也没有费神去核实一下是几路、目的地是哪里。他在司机后面坐下来,继续哼哼着那首关于约翰尼·吉他的老歌,虽然不成曲调,但他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他找不出什么理由要在碰巧是撒母耳先知街的终点站之前就下车。尽管寒意袭人,冷风嗖嗖,但费玛的精神非常好。

【注释】

[1] 勃列日涅夫(1906——1982),苏联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总书记(1964——1982),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1976年升为苏联元帅。

[2] 佐尔法伊格是挪威剧作家亨里克·易卜生五幕诗体戏剧《培尔·金特》中的主人公。英俊、孤傲的乡村青年培尔·金特,他周游世界,寻求幸福,找到了财富和声誉,但始终没有找到幸福,当他成了一个心灰意懒的老人回到挪威时,年轻时就对他一见倾心的姑娘佐尔法伊格依然对他一往情深,一直在等待他的归来,使这个回头的浪子终于得救。

[3] 哈斯卡拉,指犹太人的理性运动。“哈斯卡拉”一词在希伯来语中意为“启蒙”,所谓哈斯卡拉运动即启蒙运动,是18世纪末和19世纪初流行于中欧和东欧犹太人中的社会和文化活动。

[4] 即马丁·布伯(1878——1965),生于奥地利的德国犹太宗教哲学家、《圣经》翻译家,1938年被迫离开德国,其哲学思想接近哈西德派和存在主义,认为生存就是神与人、人与世界之间的对话。

[5] 风洞,用来检验飞机等飞行物体空气动力学技术参数的一种装置。

[6] 绍莎娜·达玛丽(1923——),以色列歌唱家,由于对以色列声乐的重要贡献获1988年度以色列国家奖。

[7] 朱列塔·马西纳(1921——1994),意大利女演员。

[8] 即格蕾丝·凯利(1929——1982),美国著名影星。1956年息影,嫁给摩纳哥王子兰尼埃三世。1982年死于车祸。

[9] 伊萨基岛,亦译伊萨卡岛。希腊凯法利尼亚州岛屿,伊奥尼亚群岛七个主要岛屿之一。由于该岛的地形与荷马史诗中所描绘的伊萨基岛十分相似,学者们为确定两者是否为同一岛屿进行了大量考证。

[10] 古希腊的一种七弦竖琴。

[11] 歌词源自20世纪60年代风行于美国的一首流行歌曲《约翰尼·吉他》。演唱者约翰尼·温特(1944——)是美国著名滚石乐歌手、音乐天才,擅长弹奏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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