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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立刻响起了“警报解除”号声。它的突然而至有些令人惊讶,让人又哀伤又振奋的悠长的音符令人惋惜地消逝在夜晚,而这夜晚刚刚恢复平静,它先前遭受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轰炸。月亮探出头来了,好似脓肿的牙龈,滑稽而怪诞,它从盖满小屋的山肩后面爬上来,在提金斯那几座营地小屋的棱角上洒下绵长而多情的月光,这个地方也因此变成了沉睡着的乡村栖居地。万千声音都汇入这沉寂,幽微的光在赛璐珞竖铰链窗里闪耀着。A连的营地里,月光给考利准尉副官的号码牌镀了层银光。提金斯清了一会儿肺里的焦炭烟雾,在月光和已很刺骨的霜冻中压低声音问考利准尉副官:“新兵到底在什么鬼地方?”

准尉副官诗意地低下头,看着山阴面上的白石如丝带一般向山下绵延。山肩的另一边似乎有模糊不清的火灾迹象。“那边有一架德国佬的飞机着火坠机了,在二十七号兵团的阅兵场上。新兵大概在那个位置,长官。”他说。

“老天!”提金斯带着讽刺的宽容说,“训练他们七个星期,我真的以为,让那些浑蛋懂一点纪律了。你记得吧?第一次列队的时候,那个代理下士离开队伍,冲一只海鸥扔了一块石头,他还喊你‘老外地佬’,对优良秩序和军事风纪造成不好的影响。那个加拿大准尉副官在哪里?那个管新兵的军官在哪里?”

考利准尉副官说:“勒杜准尉副官说这就好像一场牛仔竞技表演,在——在他们老家的什么河边。你没法制止他们,长官。这是他们的第一架德国飞机——他们今晚就要上前线了,长官。”

“今晚!”提金斯叫起来,“下个圣诞节还差不多!”

“可怜的孩子们!”准尉副官说,他仍然凝望着远方,“我还听过一个好故事,长官。”他说,“什么时候国王对一名列兵敬礼,而列兵却完全注意不到?答案是列兵死了的时候……但是,如果你带着一个连穿过一道门进入一片区域,然后你想把他们再带出来,但是你又不知道训练手册上转换方向的口令,你会怎么做,长官?……你得把这个连队带出来,但是你不能用‘向后转’‘右转弯走’或者‘左转弯走’的口令。还有一个故事,也是关于行礼的。管理新兵的是霍奇基斯少尉,但他是个皇家陆军补给与运输勤务队的军官,快要六十岁了。打仗前他是个钉马掌的,长官。陆军补给与运输勤务队的一个少校问我,长官,他很有礼貌,问是不是没有别人可供你指派了。他说他怀疑希契科克……霍奇基斯少尉能否走到驻地,更别提带兵行军了,除了几个骑兵命令以外——如果他那也算是懂骑兵命令的话——他自己什么命令都不懂。他进军队才两星期。”

提金斯边说着边将视线从眼前的田园风光移回来,“我猜那个加拿大准尉副官和霍奇基斯少尉正努力让他们的士兵赶回来。”

他又进了小屋。

防风灯的炫目光芒下,麦肯基上尉好像沮丧地被桌上翻腾的纸片浪潮吞没了。“所有这些没用的书面材料,”他说,“刚从该死的全世界各个总部送来。”

提金斯欢快地说:“都是关于什么的?”对方回答道,这里有驻防部队总部的批示、本师的批示、后方通信线路的指令,还有五六张二四二号证明表。第一集团军通过驻防部队总部转发来一轮可怕的、低空轰炸般的质问,说为什么新兵前天没有到达阿兹布鲁克。

提金斯说:“礼貌地回答他们,大致就说这是因为我们得到命令,没有补满加拿大铁道部队的四百个人就不能发兵——那些穿着连帽皮毛大衣的家伙,他们今天下午五点才从埃塔普勒到达我们这里,还没有带毯子或者打孔纸,实际上他们什么纸都没带。”

麦肯基研究着一张浅黄色的备忘便签,表情越来越阴沉。

“这好像是给你的私人信件,”他说,“除此以外我什么都看不出来。上面并没有标明这是私人的。”

他把这张浅黄色便签从桌子那头扔了过来。

提金斯笨重地坐在他的罐装腌牛肉箱子上。他首先看了看纸上签名的缩写:“E.C.将军”[14]。信里写着:“看在老天的分上,把你老婆从我这里弄走,我将不允许我的总部附近出现裙装女人,你给我带来的麻烦比我所辖部队其他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

提金斯哀叹了一声,在罐装腌牛肉箱子里陷得更深了。好像有一头他并未注意也毫无防备的野兽突然从头顶的一根树枝上跳下来,扑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身边的准尉副官保持着令人无比尊敬的管家的仪态,说:“营旗士官摩根和一等兵特伦奇要从补给站的连部办公室过来帮忙处理新兵的文件,好协助我们。你和另一位军官为什么不去吃点晚饭呢,长官?上校和随军牧师刚刚进食堂,我提醒过食堂的勤务兵,叫他们把你的饭热着。摩根和特伦奇处理文件都很在行。我们可以把士兵手册拿到你的桌前给你签字。”

他女性化的关切让提金斯眼前一黑,提金斯又气愤又受打击。他叫准尉副官滚下地狱,因为在新兵出发之前他自己是不会离开小屋一步的。麦肯基上尉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准尉副官告诉麦肯基上尉,提金斯上尉为他乱糟糟的派遣队花了那么多心思,好像他是冷溪近卫团的副官,正在切尔西派遣一支警卫队似的。麦肯基上尉说,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站能比别的步兵基地站都早四天发兵。他只愿说这么多——他勉强加了这一句,然后又埋头看他的文件去了。小屋在提金斯的眼前慢慢地上下移动。可能刚才他的肚子被踢了一脚。惊骇就是这样吞噬了他。他自忖着,老天做证,他真得管好自己的事了。他用沉重的双手抓住一张浅黄色的纸,在上面写了一列胖墩墩、湿乎乎的字母。

a

b

b

a

a

b

b

a

等等。

他带着谴责的语气对麦肯基上尉说:“你知道什么是十四行诗吗?给我一首十四行诗的韵脚,这是概略。”

麦肯基抱怨道:“我当然知道十四行诗是什么。你打算玩什么花样?”

提金斯说:“给我一首十四行诗的十四个韵脚,我就给你写一首十四行诗,在两分半钟之内。”

麦肯基回击道:“如果你这么做,我就花三分钟把它转写成拉丁语的六音步诗行。在三分钟以内。”

他们俩似乎在用最毒辣的话语互相中伤。在提金斯看来,好像有一只巨大的、使人着迷而又致命的猫正绕着那座小屋行进。他想过和妻子分手的情景。自从她凌晨四点离开他们的公寓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而那已经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甚至像是几个世纪以前,当时曙光刚刚照在街对面乔治王朝时代的房梁上的烟囱管帽上。在凌晨彻底的宁静里,他听到她非常清晰地对车夫说出“帕丁顿”这个词,在那之后整个学院里的燕子被都惊醒了,唱起歌来……他脑海里突然骇人地冒出一个点子,那声“帕丁顿”可能并不是他妻子本人说的,而是她女仆的声音……他是个循规蹈规的男人。他有一条准则:从来不在震惊的时候回想令人震惊的事情。心思在那时候太敏感了。令人震惊的事情一定要从各个方面考虑通透。如果你在心思过于敏感时想事情,得出的结论可能会非常偏激。所以他对麦肯基叫道:“你写好韵脚没有?这该死的一切!”

麦肯基无礼地抱怨道:“没有,还没写好。想韵脚比写十四行诗难多了。死去,焦虑,盘起,气息……”他没再说下去。

“石楠,泥土,辛苦,蹒跚,”提金斯轻蔑地说,“这就是你那种牛津年轻女人的韵脚。接着说,是什么来着?”

一位极为衰老、不像军人的军官坐在铺了桌布的桌子旁,提金斯很后悔对他说话这么重。他蓄着又细又白的胡子,显得很古怪。说得好听点,是白色的胡须!他和他的胡须一定在军队里受够了苦,因为没有上级军官忍心叫他把那胡子刮了,就连陆军元帅也不会!这胡子可以衡量出他感人的力量。这鬼魂一样的家伙正在道歉,因为他没法管住新兵。他正在请求他的上级注意,这些海外领地军团没有任何遵守纪律的本能,一点都没有。提金斯注意到他右臂上有一个蓝色的十字纹章,就是那条按规定要接种疫苗的手臂。他想象加拿大人如何对这位英雄说话……英雄开始谈起皇家陆军补给与运输勤务队的康沃利斯少校。

提金斯说了一些毫无关联的话,“陆军补给与运输勤务队有一位康沃利斯少校吗?老天!”

英雄虚弱地抗议道:“是皇家陆军补给与运输勤务队。”

提金斯友好地说:“是的,是的,皇家陆军补给与运输勤务队。”

很明显,他的头脑里现在还认定,他妻子所说的“帕丁顿”是他们俩人生中最后的告别……他想象她,像欧律狄刻[15]那样,高挑、纤弱、苍白,没入身后的阴影之中……“没有了欧律狄刻我该怎么办?”[16]他嘟哝道。太荒唐了!当然,那句话可能只是女仆说的……她的嗓音也非常清脆。所以,那个神秘的词语“帕丁顿”很可能没有任何象征意义。而一点都不纤弱苍白的西尔维娅·提金斯夫人,很有可能在和自白厅至阿拉斯加的总司令中的半数人瞎胡闹着呢。

麦肯基——他真的像一个倒霉的文书——正在把韵脚誊到一张纸上,毫无疑问他最终还是想出了那些韵脚。他有一双圆滚滚的手。他一边写一边很有信心地动着嘴唇,默读着笔下的字。这年头国王陛下的正规军官就是这个样子。老天!他真是个聪明的、肤色黝黑的家伙。这类人年轻的时候吃不饱饭,在寄宿学校包揽了学校所能提供的所有奖学金。他眼睛太大又太黑,像个马来人……

陆军补给与运输勤务队的那个家伙正在自信地谈论着关于马的事情。他为研究红眼病的变种服了役,这病正在严重减损服役马匹的数量。他曾经是个教授——很有可能是个教授——在某所马匹看护与治疗学校之类的地方。提金斯说,这样的话,那他应该在陆军兽医队——应当说是皇家陆军兽医队——工作才对。老人说他并不知道。他以为皇家陆军补给与运输勤务队自己的马匹会需要他的服务。

提金斯说:“我告诉你怎么做,希契科克少尉。因为,该死的,你是个顽强的家伙。”那个可怜的老家伙,这把年纪被迫从外省某个与世隔绝的学校赶来前线……他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爱马、爱运动的人。

年老的少尉纠正说:“霍奇基斯。”

提金斯叫起来,“当然,霍奇基斯。我在皮格马匹止疼搽剂的证明书上看到过你的名字。如果你不想带兵上前线的话——虽然我建议你这么做——只是去阿兹布鲁克,不对,是去巴约勒,走马观花地参观一下。然后准尉副官会替你带兵的,然后你就算上过第一集团军的前线了,回头可以告诉你的朋友们你在真正的前线上服过役。”

当他继续讲下去的时候,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老天啊,如果西尔维娅盯上了我的事业,我就会成为整支部队的笑料。我十分钟之前正在考虑这件事!现在该怎么办?看在老天的分上,我该怎么办?”似乎有一块黑色的薄面纱蔽住了他的视线,他的肝脏……

霍奇基斯少尉高傲地说:“我会上前线。我会上真正的前线的。我今天早上被转去了第一集团军,我会在战火下研究战马的血液反应。”

“啊,你真他妈是个好家伙。”提金斯说。没办法了。西尔维娅总能做出那些令人吃惊的举动,使哄笑声像火焰一样遍布整支部队。感谢老天,她没法来法国,没法到这里来。但是她可以在每个英国兵都读的报纸上制造丑闻。没有她玩不了的游戏。这种爱好在她的朋友圈子里叫作“拉淋浴链子”[17]。没有了,没有办法了……那该死的防风灯冒着烟。“我告诉你怎么办。”他对霍奇基斯少尉说。

麦肯基把他写好的韵脚扔在提金斯面前。提金斯读着上面的字:死去,焦虑,盘起,气息……说起——“卑鄙的伦敦东区人!”——油脂,泥土,灵魂……

“我要是真把你说的那些韵脚给你的话,”麦肯基坏笑着说,“那我就完了。”

这时老军官说:“如果你正忙着的话,我当然不想给你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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