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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结束了,再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她独自站着,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满足,我们之前谈过的事都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生的事和之前我们见过的事毫无关联。她在附近闲逛,直至听到脚下传来的声音。这声音像是在牢骚,或者毋宁说她认为这声音不像是在牢骚,这些印象在向下滑落,即使她伸出手也接不住那些执意要离开的可怜朋友,她逐渐意识到了,这是种彻彻底底的不纯粹,越是趋于完美,这种不纯粹就越是受人瞩目。我得让它们回来,她想道,可我一旦想让它们回来,它们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一旦有了这种想法,那些不纯粹就缠上了我,我一旦意识到了曾有这种不纯粹存在,那么我就再也甩不掉它们了。她知道她遭到了背叛,微弱的光芒把所有能探知到的物体都吸引了过去,在这种背叛之下,没有谁会反对她。在过去,她身上有许多种色彩,出自她的双手和她的肌肤,但这些色彩是易碎的,透过这些色彩望见的外部景物并不真实,或者该说并不纯粹。想想那些曾让我们心驰神往的严格顺序,一切都井井有条,但只要有谁没待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我想你遗留下来的全部踪迹都不得不待在狭窄漆黑的常见空间里。她此刻也许就在这儿,离这种声音越来越近,她迟早会找到这种声音,在我们的帮助下。我想,从此以后不会有更大的折磨来到我们这儿了。在她周围没有一样东西是完美的,但凡是我们能意识到的东西都不能够迈入常受恭维的身体。在这儿待一阵子,好了,时间到了,去下个地方吧。她的全部思绪就是这样度过的,这些声音把她打磨得愈锐利。她走到声音所在之处,率先出现的是永不下沉的坚固线索,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陷进了这儿,她朝着脑袋上方出声音,想把从这儿离开过的人们再次喊回来。她明白它对她来说是不可替代的,没人知道它现在在哪儿,也不会有人想知道它在哪儿,可我想知道它在哪儿,这是我唯一想知道的事。它的一切都清晰可见,它的一切都让人着迷,可对它的这些印象究竟是属于谁的宝藏?也许它本身也是种善于消散的玩笑,它并不是从掀开躯干跨越裂口的缝隙里爬出来的,它出自某个念头,一旦有了念头我们就大失所望,本该安然无恙的部分被切割成了现在的样子。可现在呢?你不能去改变它,你不能去同它交流,她在这儿一言不地看着它,她只想看着它,只有这么一件事是值得注意的,滚烫的气体和她一样待在这附近,它想去哪儿?它该怎么回来?它走之前对我说有一片宽阔的草原,那么我就看见了一片宽阔的草原,它走之前说椅子上有一只死掉的燕雀,那么我就看到了那只椅子上的燕雀。它的声音不属于我,在这片深栗色的草原里永远不会出现被碎草遮盖着的足迹和被我们挥霍一空的光阴,山峦两侧的噪音让松散的已被处理过的关系成了鲜明的展览品,队列四周的污浊牙龈通过生长缓慢用于躲藏的平面来到了绿地之上,草原上空纠缠不清的纽带映入眼帘,这些尚在育的物体一张一合,身上的花纹让我们想起了口袋里沉寂多时的硬币,那些纤细单薄的品红色丝线负责把它们连接在一起,当手掌间穿梭的微弱声音凝固成老而弥坚的弧形固体之时,它们就像是高公路上干瘪的轮胎,在断裂的城墙那儿来回移动,以此巩固尚未风干的食品级情谊,旅人迈步走过参差不齐的路面,他虚着眼,打算找个能落脚的住处。果皮从不停歇,香蕉皮始终保持下降的姿势以使惊恐万分的乘客保持冷静。它像是壁虎,它像是铜钟,它悬挂在山崖一侧,供旅人参观。他把搁在背包里的绳索一节一节地运送出来,他把绳子上带有刻度线的那一头朝峡谷的底部扔了下去,旅人担心自己呼吸的节奏与这儿被风沙孕养的节律有所不同,垃圾桶的款式有所变化,曾几何时,这儿有生活在亮堂堂的大厅里的兄弟姐妹,他们每个人都享有一间窗明几净的卧室,他们其乐融融地商讨这儿的垃圾桶该换成什么样的,在这些耳语和谈话声当中并不存在旅人见闻里常见的分歧,谁都可以去餐厅坐坐,谁都不会乱丢吃剩下的果皮,而且每个人吃完饭后都会乖乖付账。旅人敲了敲房门,来开门的是这儿的客人,他领旅人去了客房,他之前住过的地方。

为了它,他来到了这样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他反复思索这么一句话,眼前的情感让他沉迷其中,不愿再挣脱出来了,除了那位客人之外,没有别人能理解他的这种狡诈。他不清楚它身上是否曾存在过他所熟知的并能托付一切的牺牲,它给他留下的印象让他无法看清脚下腐烂的瓦块,直到引领他来到房间的客人关门离开,旅人仍旧无法从它的身边走出来。他刚刚对这位客人说了什么?他越是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就越是对它流连忘返,似乎他越是这样干,就越接近它的身影了。也许为了长久地留在这儿,他谎称他是这间客房的上一任主人,他把他所能知道的所有常识都押在了这次可笑的借口上,或许他过不了多久就得去和先前那位客人谈谈这儿的开事宜,一只野兽在摸自己硕大的脑袋,一只野兽在边跳舞边同人们聊天,它锋利的牙齿被厚重的嘴唇天衣无缝地包裹起来,旅人觉得墙缝里的线路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玷污,如果这儿有谁能解决他的问题并恪尽职守地对待他的生活习惯的话,旅人宣称他能在这些地方过得很舒服。

“你今天想吃点什么?”客人握着他的铅笔,煞有介事地询问起来。

“这儿有什么特色菜吗?”

客人给他上了一份特色菜。

日后,每当旅人坐在一家餐厅的餐桌上吃饭时,他总能想起当时那位客人给他上的那道特色菜,伴随那道菜而来的是餐厅里的点唱机出的刺耳声音,那时候,旅人认为这家餐厅年久失修,配套设施也并不完善,在这样令人不适的环境里,一台坏掉的点唱机妥善地出现在了那里。要么就是这位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客人包藏祸心,图谋不轨,但更可能出现的情况是他也许在某个时刻惹怒了他,即使是像他这样忠厚老实的陌生人也会被什么难缠嘈杂的东西给惹怒,这倒也是时有生的事。在他领着旅人走进房间的路上,旅人注意到这位客人总是把目光投向走廊两边的画像上,那些画像上画着的多半是那儿的历任主人,旅人学着客人的样子认真查探那些陈旧过时的画作,很遗憾,爬满裂缝的墙壁上并没有他的脸,他把他的心情控制得无比完美,哪怕你当时站在他右手边伸长脖子去盯他的脸,我想你也不会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旅人心想,也许是我当时轻佻的态度惹怒了他,他用一种那么虔诚的目光打量墙上的画,而我的态度显然与他不符,他身上的气质与那儿的整体气氛完全吻合,那恐怕不是被时间的沙河洗涤出来的意外,这位客人不可多得的教养使他的愤怒在胸腔中来回打转,但这绝不代表一切都会归于沉寂,他的那些汹涌的烈火迟早要在一个无法挑剔的节点上爆出来,而这种有规律的行动对我而言相当不利。旅人知道,他惹到了这位客人,这位客人对点唱机做了手脚,当他吃饭的时候,点唱机出了不合时宜的声音,彻底破坏了这样一次用餐体验。

“我们现在算是在用餐吗?”她说。

“我想不算。”旅人回答道。

他们现在围着一张圆桌坐在了有四条腿的椅子上,桌面布满划痕,地板吱嘎作响,天花板凹槽里时不时地落下昆虫触须,被豢养的鹦鹉孜孜不倦地高叫,桌子上摆着的是杏黄色的玻璃花瓶,花瓶个头不小,大概有旅人的两条腿那么长,约略有他的肩膀那么宽,这么个巨大的花瓶刚好躺在他们中间,因此旅人完全无法通过眼睛来观察她的面部表情和衣着细节,只能凭借玻璃和猜测来维持这场浅薄的对话,在同她说话的过程中,他必须不断提醒自己这种花瓶无法装进餐盘里,花瓶里的东西也绝对不是他的晚餐,他得控制自己的食欲,以免把嘴巴伸进花瓶里去。一开始,他一坐在餐桌附近就不可抑制地想起那道由客人呈上来的特色菜,这让他胃口大开,他不管不顾地把服务员端过来的饭菜塞进嘴巴里,很快,他的体重达到了一个让他不太满意的程度,旅人并不担心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他一如既往地走来走去,转来转去,指望能迎来什么转机,是啊,那位高雅的客人不可能做出这种龌龊卑劣的事,有关他的传闻和旅人的阴暗心思毫不相关,他不屑于摆弄一台老旧的点唱机,也不乐意让他宝贵的目光停滞在正于灰烬浅滩中嬉戏的画像上,恐怕机器本来就出了问题,在这一方面上并不包含人类的干涉,要么就是那歌的调子本就和旅人的趣味与情调背道而驰,那歌节奏明快,虽说如此,它仍旧会给我们的耳朵带来不少负担。她的声音透过花瓶传递过来,她的声音重又唤起了旅人几近沉眠的情绪,在过去的某个时候,他也曾听到过类似的话或是类似的声音,那是在一座幼儿园里,要么就是某个小学,在旅人品尝那道由客人端上来的特色菜之前,他们那儿有厨师吗?一切事务都由客人独自处理?他能忍受得住那种毫无止境的举措吗?他当时为什么要去那座幼儿园?也许是幼儿园的老师们邀请他去参观那儿的环境与学习氛围,在那之前,他还从未见识过孩子们是怎样生活的。他被领进了那座幼儿园,旅人本以为这儿会充满欢笑声和哭泣声,但他的固有推测并未全部得以证实,那座幼儿园里总是有谁在笑,但只有一个孩子哭个不停。通过询问得知,当然,这问题并不是旅人提出来的,领旅人来的老师把问题抛给了他的同事,旅人猜测这些事时有生。据那位老师所说,这个哭个不停的孩子热衷于给其他孩子起绰号,他以极为丰富的创造力和停不下来的创造热情来对待这件事,这些外号通常带有侮辱性,并且绝不重样,你很难想象得出一个孩子是如何知道那些听起来有些粗鲁的词汇的。这位孩子给其他孩子起的那些绰号只供他自己使用,幼儿园里的别的孩子似乎对这些绰号并无兴趣,但他们绝不喜欢听到那些绰号从其他人的嘴里冒出来。这位善于起绰号的孩子逐渐接收到了来自同学们的反击,他们也给他起了绰号,当然也带有一定侮辱性,他立刻就哭了出来,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现在,哭到旅人过来参观,也许在他走后也不会停下来,他的那些哭声总会在某些时候自然融洽地在旅人耳朵边冒出来,在这之后,在他离开这座幼儿园之后,在他躺在客人为他安排的床铺之上的时候,他总感觉自己又听到了那种哭声。事实上,他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个孩子,忘记了他的脸和他的名字,那座幼儿园也被他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当时那位领着他走进幼儿园的老师与他之间的关系也被繁忙的业务和杂乱的讯息冲淡了。他在客房床垫上听到的哭声一定不是当时那个孩子所出的哭声,他不清楚这种声音究竟是属于哪种生物的,那位孩子喜欢给别的孩子起绰号,但绝不允许别人喊属于他的绰号,旅人四下张望,这间客房在之前从未被使用过,他用衰老的眼光打量着那张小小的木桌上的镇纸与茶杯,他觉得那位客人马上就要来呼唤他去餐厅了,他已然听到了过道与厅堂交叉处的隐隐钟声以及杯盘之外的悠扬乐曲,果然,客人敲了敲他的门,问他想吃什么。我更想尝尝你们这儿的特色菜,旅人说道。他说这话时还从未见过这儿的特色菜,这道菜会让他心旷神怡,这道菜会让他心醉神迷,从此之后,他再也吃不下去别的东西了,他的舌头一挪动就想起了这时候的这道菜,旅人挪了挪自己的舌头,他在那儿挪来挪去,他紧盯着桌子上的这道特色菜,一道桌子上的特色菜,一道特色菜。客人敲了敲他的门,问他想吃什么。他对客人说,我想吃一道特色菜。他说,我想吃一道特色菜。一道特色菜,一道菜。

波纹状的声音温暖了她的心,她知道它死了,很久之前就死在了这里,她还未曾给过它一丝怀念,它就默默无语地死去了。她意识到她的怀念正是害死它的罪魁祸。自它死后,曾在她目光中消磨过嗅觉的日子再难吐出记忆了,能够让她把腰背挺直的印象好像成了过往云烟,在许多个掠过的间隙里,她以一种盘问犯人的姿态怀疑她经历过的一切,一切疑惑的源头都与往日的不纯粹有关。要是我们站在那儿,它说,那儿有座山坡,于是我们就站在山坡上,向着她来时的方向望去。站在山坡上就能确认她确认过的方向吗?在她使用过的那些交通工具上,她轻而易举地展现出了她的那种天分与信心,她想要试着驾驶所有交通工具并了解所有道路的情况,在她那儿没有放弃这么一说。她把所有的路都走遍了,她满足了所有乘客的要求,她尽量把车门打开,把车窗打开,让这辆车的度保持在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区域内,她觉得自己再完美不过了,她越是靠近我们就越能体会到那些一开始就令她烦恼的事。我想,它的确死了,它是在什么时候死的?在它死的时候,我还根本没听说过它,等我因它而折服时,它已然死了,等我痴迷于它残留下来的足迹时,它已然死了,等到我在各地游览的过程中怀念它那真伪难辨的影子时,它早就死在我从未见识过的地方了。它与我们之间有着那么清晰可见的区别,正是这种区别给了我们从言语的沼泽中挣脱出来的动力。快又迅捷的,一切重又潜进了互相遮蔽的漩涡里,她浑浑噩噩地耗费掉让她茁壮成长的野心,而雕刻过的残渣象征了她拥有过的多种财富,她因它而困扰,不摆脱掉这种困扰她就无法正视它,可想要正视它就必须先摧毁掉有关于它的那些尊严,她在犹豫不决中度过了不知多少岁月,白白浪费掉的日子显然是她交给自己的借口,她越是虚度光阴,她离它的死亡就越远,她几乎已经不可能在它的声音中睁开眼睛了,可如果她就像现在这样紧闭双眼,那么她该如何解决那位穿方格衬衫的与会者呢?这场会议刚刚开场没多久,它还要一直开下去,直到我们彻底对这场会议丧失兴趣,她想让这儿的所有人都闲下来,她想让一切奔跑着的尘埃都潇洒自在地沉睡在散出恶臭的泥地里,会议的主持人还在调试麦克风,每个人的左手边都摆着一张带有号码的纸片,如果负责印刷号码的人没有搞错的话,那么这儿的所有号码显然都是不一样的,等主持人一声令下,与会者们就得按着自己的号码依次言,她看了看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穿方格衬衫的家伙,看来她还没有引起谁的注意,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号码,上面写着1,看来她得第一个言,主持人不会参与进来,这位说个不停的朋友显然不具备多少停下来的欲望,主持人身上没有号码,起码她没看到,她本想趁着其他人言的时候悄悄行动,既不出沉闷的倒地声也不出悦耳的尖呼,但主持人提议在会议开始之前我们先放松放松,让紧绷的脑袋舒缓下来,工作人员把用手推车盛着的堆成小山的扑克牌一一推进来,在主持人的安排下,工作人员们把数不清的扑克牌塞到与会者的手里,她也拿到了一副,她展开这副扑克牌清点了一番,数目刚刚好。主持人告诉大家,在使用扑克牌之前,我们不得不先确定好玩法,从拿着1的朋友开始,我们先聊聊有关这方面的问题。正当她思考这位主持人说的究竟是那张纸条还是那副扑克牌时,坐在她旁边的人捅了捅她的胳膊,这是让她言的信号。她给出了一个不显眼的想法,接下来轮到2号与会者了,也就是刚才提醒她的那家伙,她觉这位谦卑又喜爱朗诵开场白的脑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就好像她是个抱着小提琴却不知该去何处演奏的音乐家,她在街上奔跑,想找个值得信任的陌生人打探出她该去的方向,但大多数人一看到她抱着的乐器就仓皇而逃,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人尽管态度友好,但并不知道什么不受击打的方向,她不能把小提琴丢在地上,可要是她无法准时到达演奏现场,那么显然这把小提琴再也不会被送到什么能使用的地方,她想了个折中的点子,她想找个陌生人保管她的小提琴,等她问出了方向后再取回她的乐器,如果她手里什么也没有,那么人们会以最大的热情来迎接她的迷惑,在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够压制住好客的冲动,可显而易见,她找不到能保管这把小提琴的人,因为在她说出这个想法之前,那些陌生人就迈开步子走开了,还好有之前那些对小提琴不感兴趣的人,这些人倒是肯听她把话说完,可愿意为她指明方向的人未必肯替她保管小提琴,她明显遇上了这种不易解决的情况,在那些为她驻足的人群中,没有人愿意保管一把小提琴。她的嘴巴紧紧闭着,不知此时该说什么,她意识到她根本说不出能妥善解决问题的方案,一旦她想着解决所有问题,那么她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她越是斤斤计较,失去的也就越多,她越是想保持中立,就越是不可避免地滑进某一边的泥潭里,等她回过神来,看向刚才自己提醒过的那位与会者时,她现她把那副扑克牌打乱了,其中一张牌的方向被搞错了,那张牌上下颠倒,还有一张牌的正面部分朝向她的方向,她盯着自己那张写着2的纸片,在主持人的催促下说出了她的答案,与此同时,那位主持人掐住了会议室角落里某个玩偶的脖子,她告诉大家,我们应当打扑克牌,但最好别打扑克牌,也就是说,我可以打扑克牌,但你们最好别打扑克牌,最好的解决方案是大家都别这样干,但我可以这样干,我们还是讨论讨论这场会议吧,别管扑克牌了,我们不能让这场会议一直进展下去,我们需要镜片,我们需要睡眠,我们需要餐具,漫长的旅行是我们的艺术品,但我想你们不该临阵脱逃,我要下去休息一会儿,我先离开这儿了。等她说完之后,轮到3号与会者了,主持人又掐住了另一个玩偶的手腕,她认为她说得不错,她刚才那副说不出话来的神态让她想起了海上优秀的水手,越是在这种危急关头勇气就越是廉价,不顾一切的犹豫更适合海上航行,而即便是最富有胆识的船员也难以逃开这种问题的困扰,医生对她的学生说道。这位初来乍到的学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一面点头,一面用笔在纸上勾勾画画,似乎在记录什么东西,但从我们这个角度看过去就能毫不费力地现这位懵懵懂懂的学生其实什么也没写,他的笔尖在与纸张的几次轻微碰撞中留下了些许不美观的划痕,他多半是想给面前的医生留下好印象,但从出生之日起纠缠他至今的合身的懒惰让他以眼下这温和的力道掰回了自己的手腕,这位医生接着对他说“任何一个在海上漫游的航海者都不能不了解这种问题,或者至少要了解它的简要应对方法,当状况出现时,财富、胆识、航海经验都派不上用场,好勇斗狠在这种问题面前是个笑话,心狠手辣对问题而言也不算什么,总之,船员们必须得小心提防。”

“好。”

学生决定完全听从这位医生的话。

请您救救它,一位客人没敲门就闯了进来,请您救救它,他一遍又一遍地哀求道,它不见了,它消失了,我不清楚它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我相信它一开始在我身上出现过,这是个意外之喜,我猜到这种情况难以长期保持下去,但没想到它还是消失了,我想再见它一次,我想再看它一次,请您救救它吧。

曾经有个客人跪在地上不起来,他让医生救救他的桌子,但在这儿谁都无能为力,他们只能用一种难以保持的最平静的语气把这件让所有人痛苦的事告诉给这位客人听,他抱着那张桌子,失去了眨眼睛的能力,一定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睛里离开了,临走时,他的语调平稳,毫无波澜,医生认为他这一生不会再露出笑容了,所有微笑都被认定成苦笑,他失去了那张桌子,也失去了沐浴阳光的权利,医生为他感到惋惜。

现在,他必须为这位刚刚到访的客人竭尽所能,他此刻是这样想的。

当它死去的时候,我们根本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一切都戛然而止,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没有丝毫真实的意味,我们找到那张嘴巴和头,我们审问它们,我们盯住它们,我们想从它们嘴里套出我们想要的问题,可我们都知道,无济于事,任何举措都难以挽回那么一霎那的念头,那不是我们的念头,但我们要为之痛苦一生,我想,我接下来只能不断接续那些关于它的回忆,而越是在布满薄雾的浴缸洞窟里前行,我就越能意识到它其实并未来过这儿,它的死激了我们的怀念之情,为了确保这份怀念万无一失,我们只得前往各地旅行,在旅途中收集来的餐具被当成了互帮互助的证据,我们正逐步了解它,正坚定不移地摧残它,它并未来过这儿,它从未到过我们身边,我们之间未曾产生过丝毫交流,我们倾尽全力改变这一处地,我们处心积虑酿造出来的环节根本不堪一击,我让脖子牵引着脑袋移动,以便让眼睛看向身体上空,我看到她守在那儿苦苦等候,她清楚地知道它不会回来,她打算等在那儿,可她绝不甘心等在这儿,她试过了所有方法,踏遍了全部脚印,她让一个日夜反反复复地贯穿我们的一生,她让矫揉造作的概念呈现出不同的景色,她把那道时常出现的锁试了又试,重复那么一个让人笑的步骤,她戴着厨师的帽子急匆匆地赶到下个地点,她上一刻是个尽职尽责的厨师,下一刻就成了救死扶伤的医生,她一面帮人们洗头一面把人们的脸按进水中,她觉得现在该这样干,于是立刻把正享受天伦之乐的家庭拆散,她觉得应该换种方法,于是立刻让无恶不作的恶棍恶贯满盈,她不知道该使用什么样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因此她只能尝试所有方法来解决问题,她把溺水的孩子救上来,用救护车把落水者送进医院,她走出医院大门后急忙坐上一辆出租车,在经过下一个路口时悄悄弄坏司机的油门,还不忘朝马路上倾倒污水,她试着让它回来,但迄今为止没有一种方法是奏效的,她要尝试所有钥匙,在她忙碌的过程中,我还在想着它,我想,终有一日我能再见到它,我的晨衣已被它带走的呼声吹散,可我无法忘记它,我要完全记住它,我再也不能忘记它,这些落寞的桥段让我的膝盖显得落落大方,我想,我不能不想它,几个山坡背面的木工室里传来诵念讣告的声音,一名维修师在刷他的漂白剂,天窗上正遭晾晒的薄纱床单哗哗作响,它充满遗憾的背影在我的脑袋里不断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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