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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型商场里工作的那几年令卷椅类受益匪浅,这不是它的第一份工作,但对它来说显然是最重要的,这是一份能让它在年老时斜坐在躺椅上闭着眼回忆的工作,这把躺椅躺在露天阳台那儿,下午的光线并不强烈,层层叠叠的高楼尽头的手脚正向上漫步,栅栏外面的那条白色牧羊犬冲着它不停地叫,它觉得自己微热的身体在渐渐变冷。

刚进入那座商场时,它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它衣架上的衣服从不重样,它一拿到一笔钱就把它们花得精光,它用这些钱购置帽子、衣服、鞋子、化妆品、护肤品、帽子、鞋子、还有衣服和衣服,当它从这座商场离开后,它已经要为自己筹备四十岁的宴会了,通过这些用于辛勤工作的日子,它把自己改造成了坚不可摧的堡垒,它彻头彻尾地重塑了它硕大脑袋里的人生观与价值观,它把从商场赚来的钱花掉,用来购置帽子、衣服、手机、鞋子、显卡、护肤品、微型易拉罐样式的化妆品、汽车、汽车轮胎、汽车轮胎的家属、被使用过的显卡、帽子、鞋子、手机、口香糖、帽子、电池有毛病的手机、还有它四十岁的礼物,在这之后,它把这一二十年来揣进腰包里的金币重又撒了出去,它破产了,不是因为它买了什么东西,而是因为它声泪俱下的诉求在真正铁石心肠的人面前毫无作用,你要怎么处理满地的气球和横幅?卷椅类的膝盖摆出来的角度像是被尺子量过,它和桌子上的壁画一样灰心丧气,就在刚才,它邀请来的客人们携带着宁静的笑容推开房间的门,门把手上有几块吃剩下的泡泡糖,粉色的,正在弥漫的。他们的一只手插在兜里,试图摸索行踪不定的漆黑星云,另一只手捏住餐巾,揩拭嘴角旁边的油渍和嘴唇上的污垢,从前,饭后让餐巾与嘴巴接触是件应当深思熟虑的事,人们以此来彰显较高的个人水准以及综合素质,能熟练地运用一条手帕其实值得赞美,根据犬科动物的脚印可知,这多半有助于预防疾病。不过现在几乎没有人使用这种过时的餐具,显然一次性用具更加干净卫生。等到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包间,这儿的晚会当然就圆满结束了,这充满咝咝声的房间缚住了他们的手脚和舌头,他们走进过道后才让四肢伸展开来,就只是为了宣示他们的魅力,让我们搞清楚他们具备健全的输送体系。在最后一位客人即将离开这里时,卷椅类蹑手蹑脚地来到大门那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所有的客人都离开了,只剩下它和他,它琢磨着该怎么把这番话说出口,凭着它们之间的交情,他怎么也应该听听这番话,至少该安安静静地听完,不要打断它,它痛恨那些打断它言的行径,不论在什么场合都是如此。它羞于在众人面前说出它浅浅地埋在半山腰的书信,除了替人写信之外,抵抹特还擅长撰写哀辞以及开幕辞,事实上,在湿淋淋的砖红色灯光里,他只能以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草鞋为生,书信几乎已被不留情面地淘汰了,大多数人都能辨认出他们生活中时常使用的文字,一开始,他的租客强行霸占了他的房子,他原先的邻居们与这位新到的租客沆瀣一气,誓要把他从他的房子里赶出去,在他往日里未曾注意到的角落中,他们用飞碟型塑料盆装填饮用水,他们通过通讯软件联系,果决地抛弃了书信,抵抹特意识到他遭受了羞辱和打击,他赖以生存的景致让他难以消受,他失去了工作和住处,在被这群阴谋家赶出去之前,他依靠自己的意志步履蹒跚地挪到了大街上,路面上枯黄的落叶悉数被扫进了树木脚下的兽骨状轨道中,他看着透过围墙上的裂缝探出来的两个脑袋,记恨起了那些曾让他隔三岔五前去恭维的飞行积木。

尽管他因没有人乐意写信而丢掉了这份工作,但他还能东山再起,只是那栋被巧取豪夺的房子让他辗转反侧,无家可归的第一个晚上,他睡在一家宾馆的初级房间里,他们那儿的服务生不把它叫成初级房间,他们认为这种叫法没有教养,而且会极大地勾起住客的恼怒情绪,尽管宾馆里的服务生们用那套排练过许多遍的骗术来欺骗他,但抵抹特还是从他居住的房间里现了端倪,可以预见的是,任何一位明智的住客都能从衣柜内侧的贴纸上得出他们想要的结论,抵抹特为他的现洋洋自得,他当然明白这是为了弥补他心中的裂谷而诞生的不当念头,他丢掉了工作和住处,但终归还能从房间的衣柜上得到满足,他现了别人难以现的痕迹,这反衬出了他卓绝的智力,尽管他刚刚丢掉了他的房屋和工作,他孤身一人在现已与他无关的房门之外徘徊,但还恬不知耻地把自己和某些看不清人影的家伙绑在一起,他拉开上衣的拉链,躺了下去,准备入睡。

他在梦里考虑的全是关于日后处境的事,他得再找个足以谋生的工作,一份能顺应环境变化的工作,他如果要找出这样的工作并投入精力,那么适当的睡眠是必不可少的,在梦境的浅滩上,几只独眼的白鲸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杏黄色的寒风点燃了它们的肩膀,这些白鲸的足尖踩在一堆湿漉漉的纸板箱上,经受风吹日晒与碧波飞浪的削减之后,它们已丧失掉了原先稳固的形状,等抵抹特睁开眼睛时,他瞅见了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标语,用各种各样的语言写着“初级房间”。

他听说附近的桥洞人满为患,但还是打算亲自去看看,之前,他从未想过该去这样的住处度过余生,只是隐隐约约从电视里看到过相关的新闻,为了表明决心,他绝不下载能用于交流的应用,这种方式与他为伍,并温和巧妙地塑造着他,这种想法扎根于他的思想土壤里,黄褐色的土壤,象征绝对智慧的颜色,抵抹特认为他更改不掉这种规范了,在许多年之后,他的这种固执早已荡然无存,但仍旧无法接受这些应用的诱惑,这一习惯就是在这家旅馆呱呱落地的,服务生用他们训练有素的眼光挖掘出了抵抹特的窘困,他们想方设法把他驱赶出去,并不采取直白露骨的方法,更倾向于让他主动开口,更好的结果是连嘴巴也没动,一夜过去,这位住客默不作声地离开房间,之后再也不回来,谁也没再见过他,这在旅店里时有生。

在他去寻找其他住处的路上,他的习惯帮了倒忙,他无法联系到什么帮手,只因为他排斥一切科技手段,差不多六年之后,他再次见到了卷椅类,这六年间他们从未联络过,过去,他们就读于同一所幼儿园,在毕业典礼上,它们互相交换了名片,当时,我们很难在人们的口袋里检测到辣椒留下的气味,那时候的人们通常使用书信交流,他们在信中约好地方,那些地方往往有桌子,桌子上往往有花瓶,为了美化环境,那时候空气清新,人们的耳朵里总是有鲜活的蟑螂,它们的翅膀就和老旧的蒸汽飞机一样精巧,它们健壮的双腿和轮船的轮胎一样有力,为了骗取信任,在幼儿园里上学的抵抹特假装自己拥有一部手机,他把杜撰出来的电话号码写在他的名片上,并瞅准机会将这些名片分给幼儿园里的每名学生,他担心这些虚有其表的懦夫不敢仔细打量他的名片,他为他们洗衣服洗头,打着帮忙的旗号骗取他们的信任,在幼儿园的毕业典礼上,他递出去了许多名片,也收到了许多名片,其中就有卷椅类的那一张,等抵抹特回家后,他把这些名片堆在一起,看了又看,他的父亲马上要从这儿离开,他端坐在写字台前,认为父亲有可能折返,他坐了很长时间,之后还会找机会再在这儿坐上一会儿,抵抹特提心吊胆地打开家门,溜了出去,他找到一家小卖部,打算使用他们那台桌子上的红色电话,小卖部的老板欣然答应,他收下钱,把电话推给抵抹特,抵抹特抹了抹这台黑墨色的电话末端上的粉末,他举起酸黄色的听筒,把名片上的所有电话都打了一遍,没有一个号码是能打通的,他的同学全骗了他,不过他也骗了他们,看来这座幼儿园里没有任何人拥有一部属于自己的手机,也没有任何人能得到他们富有个性的号码,抵抹特失望地离开了。

他幼年时期的记忆并不可靠,实际上,那些号码并非全无作用,或许是出于巧合,号码们并非全是空号,抵抹特拨通了其中一个号码,但电话另一头无人应答,他把这唯一的号码记录下来,五个月之后,他进入了一所新的学校,在新的班级里,他结识了一位新的同桌,这位同桌拥有一部自己的手机。

抵抹特是在她的抽屉里找到这部手机的,在他把脑袋伸进桌洞的日子里,教室外面的雕像枯萎了,随后,他的同桌径直走进教室,抵抹特向她借走了这部手机,他滑开手机按键上的盖子,旁若无人地输入他之前记下来的那段号码,这次仍旧没得到回应,但手机深处永不停歇且富有规律的声音激起了他等待的耐心,终于,另一头有人接起了电话,它没说话,也没出什么声音,抵抹特用心听着,想从这一片松垮垮的沉默中听出什么颇有标志性的噪音,但他认为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并且他隐隐能听到那座雕像传达给他的念头,这念头略显恶毒地告诉他,你永远不会得到回应。

抵抹特对此有所预料,不管有谁相信,他坚称他有所预料,他说他料事如神。我不能就此放弃,他思忖道,假使我就这样挂断电话,那么下一次,也许这种通话再也无法实现了,它未必会再按下那个按钮,那个绿色的按钮,就连这片沉默也是弥足珍贵的,抵抹特要成为一名航海家。

虽然抵抹特一直这么想,但卷椅类知道这事不是这样,在从幼儿园毕业之后,他们被分到了同一所学校,它就坐在他后面,尽管他并未觉,它亲眼看到他偷走了那部手机,就像拿走一团鲜亮的面巾纸那么随便,卷椅类知道,抵抹特没敢在教室里掏出他刚拿到的那部手机,他直到离开学校才敢把那东西掏出来,而它一直跟在他后面。

它一直记着这件事,直到这时候才试图把它说出来,这几年里,他顺风顺水,过得潇洒自在,而卷椅类的头颅断断续续地作痛,破产的阴影将它的身体完整地包了起来,它在不锈钢碗里打滑旋转,却始终找不到一条能爬出去的阶梯。我需要一笔钱来渡过难关,这笔钱能堵住堤坝上最薄弱的位置,以防它骤然崩塌,不给我喘息的时间,不给我防备的余地,先把这笔钱交给我的老师,他等这笔钱等了很久,他是唯一乐意借钱给我的人,我只能先找这位老同学帮忙,把这笔钱还给我的老师,在这之后呢?我还得去找下一个老同学,我连他们的名字都忘了,过了这么多年,这些年里我们几乎没见过面,只有少数几个人与我一直保持联系,但他们帮不上我的忙,他们过得比我更凄惨,他们的处境比我更困顿,他们当中的好几个不止一次向我提出要求,我没有能借给他们的钱,也帮不上他们的忙,我把手指按在手机上,等着屏幕苏醒,点开扭曲着的应用,我的手指与我分居多年,此刻初次相逢,它凶狠狡诈的本性一览无余,我觉我没法悄悄掌控它,此外,它比之前更加桀骜不驯,在我下达较为明确的书面命令之前,我的手指自行点开了我不需要的软件,也许我需要它,不然它不会留在我的手机里,但我这当儿的确用不着它,我想把它关掉,在我看到里面的谎话和哀嚎之前把它关掉,那些我的熟人们,我的同学和我的同事,还有我在某些枯燥乏味的聚会上认识的游手好闲的朋友,我们的人生相差无几,只要我能和他们说上话,那么这些话就失去了它们存在的价值,我需要那些我无法攀谈的角色来帮助我解决难题,我用不切实际的幻想来安抚自己焦躁的心绪,这种安慰没能起到正向作用,反而助长了我慵懒可恨的野心,我像一个得了暴食症的骑马健将,从脚底下游荡到视线不能解读的瓶口之外,在临死之前还妄想能生龙活虎地跳起来,只要我点开了它,我的朋友的哀求立刻就要涌进我的眼帘,那些带有数字的红色圆点映照在我的眼睛上,它们的颜色不断积聚,随后在我的脸膛上迅扩散,我的双颊红烫,我搞不清楚我是因这群无赖的放纵而愤怒,还是为无力帮助这些无用的可怜家伙而内疚,我得一个又一个地把这些未读消息点开,为了清理那些红点,我每点开一位朋友偶然性的头像,就不得不阅览一遍他们的苦痛遗言,我想找找有什么便捷的途径能让我动一下手指就把全部的通知打扫干净,但我什么都没找到,如果你想这么做,你就得让天花板上的标语自行改变,只要你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它们就会为你自行改变,你上升了,你变得轻盈又自私,你向着满面笑容的圆形球体奔去,即便我是这样不想打开这种应用,但我的手指仍旧在终端的催促下敲醒了它,在进入它之前,我们要迎来一段广告,我没注意过这些广告究竟在说什么,只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有时候,它们会考验你,它们会询问你在进入应用之前的那段广告里究竟看到了什么商品,如果你回答正确,那么它们会赠送给你一些大有用处的道具,你能把这些精妙的道具兑换成更加精妙的道具,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你还能继续兑换更多更精妙的道具,如果你赢得了足够多的道具,你就能获得一张会员卡,你就能把红点们迅清理掉了,此外,你不必再钻研那些入口处的广告,尽管它们非常诱人,只要你看了这段几秒钟的广告就压抑不住购买的欲望,但你已经拥有了一张会员卡,它把广告们不留情面地解决掉了,这一武断的举动惹怒了广告爱好者们,他们纷纷通过客服提出有关这款应用的建议,为了满足他们的要求,设计团队把广告再次交还给了软件会员们,他们激动地哈哈大笑,他们时不时地举办一场笑容聚会,他们把自己的笑声录下来,过一段时间就放一遍,接着听着这些古老的笑声捧腹大笑,他们把这段笑声也录下来,方便以后再次笑,他们给这些开心的时刻取了许多名字,不过这些事都跟我扯不上关系,因为我压根买不起他们的会员。

于是,它因未购买会员卡被驱逐出去了,尽管只有那么短短的几秒钟,但它在这些时针移动的短短距离里酣畅淋漓地体会到了屈辱的美妙滋味,卷椅类只能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广告,等着它自我消灭,那种五颜六色的广告告诉它,跳一跳,这就是跳一跳,这就是说,它的手机能随时检测它的心脏跳动情况,这是为了它的健康着想,它手机里的某位善于探测的朋友把这种情况汇报给现时正打开着的软件,这段软件的这段广告听明白了卷椅类的意思,它的心脏十分有活力,它跳个不停,通过跳一跳这样一个极具可玩性的小游戏,卷椅类和它的手机又来到了另一段广告里,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广告,它被它的手机拉着手领到了另外一部软件里,它甚至都忘了它还曾下载过它,也许它并没有下载过它,它忘记了,它试图把这位新出现的应用关掉,以便返回到之前的应用里,但它点错了地方,它应该点那个叉号,不该点“关闭”,点“关闭”就意味着打开新的应用,现在,它最好先送走这位新来的住客,它的房间只有一块屏幕那么大,它必须接连不断地送走住在这儿的房客,不然它记不住它们的样貌特征,自然也就无法告知给它的老师,它觉得自己被困住了,暂时性的,迟早会出去,它准备等这台手机收缩后再离开这儿,它没多少电量了,等它关机后,这儿的牢狱就消散一空了,当然,前提是,这种应用得具备一种广告,一种在进入之前供你参观的广告,但可惜的是,这种应用根本不具备什么广告,卷椅类的担心是多余的,起码现在如此,它顺利地打开软件,之前考虑过的情况全都没有出现,屏幕里只有一张来自于它的脸,它的手机没电了。

它听任流水爬过它的脸,以期早早离开这台机器,卷椅类的手掌牢牢地粘在塑料脸盆上,与银色机器连接在一起的水龙头不紧不慢地吐出净化水,它把手伸进脸盆里,先前尚未漫过指关节的水此刻已来到手腕的位置,卷椅类把它那瘦削的两只手并在一起,从脸盆深处带来清澈透明的水,它让这双手携带着资源活动,等这熟稔的动作几乎完成的时候,它隔着清水和盆底盯住那漩涡与洞口,下水道里的气味跃跃欲试,有些时候,它能看到昆虫和老鼠从下水道洞口那儿探出来的头,它感觉到了微弱的水流与格格的笑声,它觉得这些声音在脸盆里生根芽,它现水龙头里的水完全断绝了,它甩了甩湿透了的手,用它从肩膀前方的透明盒子里抽出一次性手套。这里面的东西不多了。

它擦干净脸,接着又洗了头,它擦干净头,接着穿好衣服,它打开门,关上门,锁门,走到电梯前面,站在那儿,掏出手机,把脸凑上去,等屏幕变亮,打开铃声开关,等消息提示音彻底安静下来,打开软件,翻检有谁在夜里来了消息,回复,打开聊天群,低下头,接着回复,打开软件,查看新闻,查看排名,查看比分,等电梯门打开,进入电梯。

在电梯里,卷椅类正考虑着这场比赛,它不是第一个来到这儿的,在之前,这里已经有了主人,他守在电梯里,用一双淡绿色的眼睛盯着卷椅类的脸,它在这种伪装出来的慈祥目光的沐浴下走进电梯间,伴随它下降,伴随它上升,它得考虑那场比赛,由于他的失误,由于它的失误,由于一位选手的失误,他带领团队葬送了这场比赛,卷椅类不得不思索有关这位选手的生活方面的问题,它仍在下沉,人们接二连三地走进来,现在它还不能把它拿出来,它还得等上一会儿,等到它冷静下来,它跟着邻居们向电梯外面走,等它走出去后,卷椅类回过头,看看电梯里面,一位三十岁上下的身材健硕的男人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它,直到电梯门完全关上,他再次被封闭在了里面。

它一面走,一面盯着手里的手机,观众们在讨论昨日夜里举办的那场比赛,他们正在讨论那位出现重大失误的选手究竟是人类还是动物,以及他的母亲的身体状况、父子间的关系、陌生人与卡车、存款数目、橘子皮的颜色变化度,正当它试图在论坛里指出他的耳朵形状时,它意识到有谁在后面喊它。

她是从家里来的,她年纪不小,但并不使用拐杖,她对卷椅类说,一旦用上拐杖,她就无法行走了,她的头几乎全白了,她对卷椅类说,她年轻的时候处理过这头头,它们弯弯曲曲,时隐时现,总是不肯老实下来,她的腰似乎直不起来,总是垂向地面,她的脖子布满皱纹,似乎早已风干,她的眉毛稀疏,鼻头干裂,她对卷椅类说,这只是因为她早上没刷牙,她张开干瘪的嘴巴,露出黄的门牙,卷椅类打量了一番她的口腔,对于一位老年人来说,这应当算是相当健康的了,不过,也许有这种可能,她用了一副质量不过关的假牙。

她正在问路,她似乎迷路了,要么就是在她身上生了一件诊所里的故事,但她的眼神坚定,卷椅类认为,她神智清醒,她与那些得了病的迷茫的老年人不同,她还能分辨出自己现在在哪儿,她用双腿站在那儿,以防自己倒下去,她打算去附近最大规模的商场,而卷椅类刚好在那儿工作,它仔细分辨着老人的眼神,打算欺骗她,它有把握将她骗过去,它不必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要一脸歉疚地告诉她说,它不知道该怎么去这座商场,它知道这座商场在哪儿,但它不明白该怎么去那儿,就和这位老人的情况一样,它建议这位老人搭乘出租车过去,但不得不考虑到的情况是,也许过一会儿,它会在商场里碰到这位老人,到时候,它该怎样向她解释呢?

到最后,它还是把她想知道的答案一五一十地说了出去,与她分别后,卷椅类走进公共厕所,洗了洗脸。

等它来到商场时,已经是八点钟了,经理似乎没有工夫来找它的麻烦,当它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时才想起来它今天到底该干什么,是经理透过手机屏幕告诉它的,他在员工群里告诉他们,到了下午,商场要举行大型活动,他们得在这半天内做好准备,他应该正在忙这件事,员工们也要举行竞比赛,卷椅类在屏幕上打出“收到”这几个字。

“你今天打算去哪儿?”坐在它旁边的同事问它。

她把手里的一个棕色文件袋交给它,她说,她还没吃早饭,也许可以帮它带一点回来,卷椅类回答说,它吃过早餐了。

它今天早上是在快餐店里吃的早餐,他们把海报贴得到处都是,你很难不注意到他们的脸和食品,在昨天,在地铁上,卷椅类看到了他们贴出来的广告,在昨天,在手机里,它再次看到了他们精心制作出来的广告,他们似乎把一段暗号重新编排,通过简洁易懂的方式塞进了随处可见的广告里,他们等着他们的杰出员工上门报到,为他们带来有价值的消息,卷椅类站在旋转门里,跟着它们旋转,它走出旋转门,走到柜台前点餐,那儿一个人也没有,等着它的是另一张海报,上面说,员工休假,请用手机点餐,卷椅类走到一边,坐在桌子上,用手机点餐,就在这时候,一位拥有灰色帽子的中年男子坐在它旁边,把手机伸到它的眼皮底下,同时用嘴巴告诉它“能请您帮我点个餐吗?我不识字。”

卷椅类为他点了餐,他对这儿的食品名称了如指掌,他娴熟地说出一长串套餐的名字,他说,它可以来和他一起解决这些东西,卷椅类拍拍他的胳膊,它说,它已然吃过早饭了。

等到这位陌生人离开了,卷椅类还在等它自己的早餐,坐在快餐店充气椅子上的等待让它心烦意乱,它经受不住饥饿的胃和不安分的脑袋齐心协力,扰得它心神不宁,先前街上那个老太太的询问在它周遭投下了凝固的阴影,这不是什么巧合,这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巧合,我们应当这样说,一位陌生人在大街上拦住了你,向你提出了一个你始料未及的问题,这种包含在意外之中的意外其实并不让我们惊愕,我们也不会轻易为之妥协,在被混淆了的酱汁里,这样的举措在我们的思维面前一遍遍地重演,一位陌生人在街上拦住了你,那么她还能说些什么呢?无非是要向你问路,可她说出的地点,这个被疑问编织出来的孤寂谎言,穿过狭长的管道,悠闲地来到你面前,带有刺探意味,带有诱使的步态,她要问的地方与你正在工作的地方产生了重合,卷椅类不得不怀疑她另有所图,而更令它疑惑的是,它的早餐为何还没上来?

它重又回到柜台旁边,店里的其他顾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显得颓废衰败,它冲着柜台后面的房间喊了几声,过了好一会儿,依然毫无回应,它隐约听到了柜台另一边的引擎传出来的嗡嗡声,它端详了一番快餐店的工作人员们留在柜台上的琥珀色玩偶,它好像掉进了颜料桶里,而且它的主人在打捞它的时候没下什么力气,卷椅类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情景,那位冒失的主人一不留神就把手里的玩偶丢进了嘎嘣嘎嘣的铁桶里,在捞它出来时,柜台外面传来一阵雷鸣。

“您想吃什么?”

卷椅类四下张望起来,它大概是在早上五点半醒来的,快餐店里的钟表告诉它,现在已经快要七点了。

同它说话的工作人员拖着脚来到柜台后面,他开口说话“您想吃点什么?”

卷椅类凝望着他递过来的菜单,他们把菜单规划得很清楚,这上面有许多个分区被装饰过的线条划分开来,每个区域都有它们独有的标题,这些标题被加粗处理,因而格外醒目,区域的划分以年龄为依据,快餐店的工作人员们把较为年轻的那些日子划分得极为细腻,通常两到三岁为一个区间,而到了五六十岁之后则以几十岁为一个区间,一直划分到三百多岁,卷椅类挑了二十七岁到三十岁的那部分菜单,它没怎么细看就点了餐,等它点完后,那位工作人员长时间地逼视着它的脸,像是要从这张脸里看出它的年纪来,在他翻阅卷椅类的脸庞的时候,它定睛望着快餐店瓷砖上的数据图,最近到访的顾客不少,如果那张数据图值得信赖的话。

“你吃过了?”

“我吃过了。”

她没接着问,转身走了。

卷椅类看了看手里的文件袋,袋子没被封上,透过开口四周的痕迹来看,它也许从来都没被封上过,它想不起来这位新来的同事叫什么,也许她根本没说过,它怀疑经理也记不住这位员工的名字,它怀疑经理根本记不住任何员工的名字,每过一段时间,他就让员工们把自己的名字送给他,当然了,他自然不会直截了当地把这事说出来,他往往会找个委婉合适的借口来达成他的目的,比如说,在上周一,经理让他们把顾客们的反馈情况列成表格交给他,但他在最后强调,员工们必须署上自己的姓名,卷椅类觉得这就是他的真正目的,也许他没有强调过这件事,只是轻描淡写地将它提了出来,也许他没有在最后把这件事说出来,也许他是这么干的,但那是上星期的事,它记不清了,是坐在那儿牢骚,稍后,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房间外面走去,在此期间,卷椅类始终坐在椅子上,试图把从文件袋里倒出来的名单排好。

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到了中午,卷椅类将抽屉和椅子推进去,站起身准备离开,它察觉到是似乎一上午都没回来,自从早上他出去后它就再也没见过他,它跟着人群向外走,站在电梯前面准备下去,这时,一个穿破旧救生衣的人拦住了它,卷椅类觉得它大概在之前的什么地方见过它,它立刻想到了早上见过的那个老人,但它知道眼前这个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家伙和早上的老人不是一个人,至于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它不知道,或许没什么联系,没有任何联系,从始至终都这样。

它向卷椅类推销产品。它说,这是一种侧面广告,你要顺应本能,使用商品,欣赏广告,我们的商品通过广告推销出去,而我得来进行第二次确认,有什么方法能让像您这样的我们的潜在顾客获得两全其美的满足?不必大费周章就能赢得赞美,我认为,我们的产品恰好能满足您的需求,这儿有两种常见情况,我们的广告里已经介绍过了,第一种情况是,使用其他产品的顾客唯唯诺诺,畏畏尾,他们用杯子喝水,用嘴巴吃东西,他们艰难地维持这一习惯,时常受到他人的嘲笑与奚落,但他们难以进行改进和反击,他们只能略带痛苦地维持这一习惯,第二种情况是,使用我们的产品的顾客或像您这样即将使用我们的产品的顾客,我们用杯子喝水,但我们把杯子咬碎,我们把杯子里的水喝干,我们把脑袋伸进去,我们用嘴巴吃饭,但我们把盘子放在嘴巴里,我们把盘子上的调味品吃得干干净净,我们打算把盘子吃下去,我们的产品促使您重视本能,重视本能而不受蔑视,这是包装过的失败,用了我们的产品,您还能昂阔步地出去走上一圈,寻常人既羡慕又畏惧我们的产品,而和您使用同一款产品的人能迅与您相认,这样一来,你们就能站在一起在各处行走,始终昂着脑袋,把手插进兜里。等它说完了,卷椅类觉自己对此毫无兴趣,它敷衍了几句,马上就要离开,它再次拦住卷椅类,想要把它拉进它的顾客群里,但卷椅类婉拒了它的好意,它把它甩开,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电梯。

电梯的门没关上,是按住门旁的按钮,使它保持开启状态,卷椅类走进电梯,转身问是“你上午去哪儿了?我整个上午都没看到你。”

是告诉它,他上午去了美术馆一趟,经理告诉他,他们得时刻关注顾客们的动向,他们得制定出最合理的商业计划,当是说到经理时,卷椅类想起了刚刚遇到的那位陌生人,它现在认为它是它的经理了,它整个上午都没看到它的经理,但当它想到这儿的时候,是打断了它,他悄声说,他今天上午见过经理,而经理没见到他。

“也就是说,你跟在他后面,没被他现,你跟了他一上午,因此你们两个整个上午都没出现,而你欺骗我说,你上午去了美术馆,要么就是,经理去了那座美术馆,而你紧跟在他后面,走进了美术馆,他在美术馆消磨了一上午的时间,而你跟在他后面,度过了这样一个静悄悄的夜晚,白天,那儿没有游客。”

是让卷椅类把手伸出来,等它把手伸出来了,他悄悄地将一袋东西塞进它的手心里,它觉得那是团在一起的某种线条,还有圆形的物体,是小心叮嘱它,他说,等出了电梯再打开,卷椅类摊开手掌,现那是某种助听器,这类助听器的调节钮常常松动,它把手指伸过去,使劲拧了拧,调节钮掉了下来,掉在电梯的地板上,是冲它踢了一脚,它在电梯的狭窄空间里不断弹跳反射,最后沉默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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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前,昆仑界的界主接班人徐进被九大强者暗算截杀,生死之际一剑斩破昆仑界的空间壁垒,坠入空间裂缝之中。一千年后,徐进从病房中醒来,现昆仑界和凡俗界已经连接在一起,世界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至此。徐进故事新的篇章。就此展开……... 《我沉睡了一千年》
玄幻 完结 58万字
无限英灵宋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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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界穿梭
断头谷里,搏杀无头骑士:石坦顿岛,血洗不仁高层:病毒肆虐,出击破保护伞:恐龙环绕,单人带妹生存:。。。。。。“我本卸甲当凡人,奈何金鳞终化龙。”—宋白... 《无限英灵宋白传》
玄幻 连载 65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