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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曾经如此接近死亡,黑猫后来的食量变得非常惊人:我们可以在黑猫身上,看到补偿心理的生动范例。

她的食量是灰咪咪的三四倍,而当她发情的时候,胃口更是好得吓人。灰咪咪发情时已经算是够热情的了,但黑猫简直就是如着魔般的疯狂无比。有整整四五天的时间,我们这些人类满怀敬畏,亲眼见证到这股不屈不挠、专注无比的强大的自然力量。黑猫用狂乱的呼噜声,满地打滚的激烈动作和乞求人类爱抚的强烈需求,来宣告她已经开始需要交配了。她对我们的双腿、对地毯、对任何一只手,做出交配的动作。黑猫在花园里到处尖声嘶吼。黑猫扯起喉咙,大声抱怨说,不够,根本就不够——但接着她就不再沉迷于性欲,变成了一位百分之百的全职母亲,对其他任何事物全都失去了兴趣。

黑猫第一胎小猫的父亲,是我们这里的生面孔,一只年轻的虎斑猫。在那年夏季,这个地区“猫口”结构有了相当大的改变。那些活体解剖专家,或是猫皮供货商,又在我们这个街区大肆劫掠,一夜之间,就有六只猫失去了踪影。

黑猫可选择的对象有:英俊的虎斑猫,一只黑白花长毛猫,一只身上有灰斑的白猫。她喜欢的是虎斑猫,而她也顺利达成心愿。但她另外还找了一只别的公猫作些调剂。在她开始发情的第二天晚上,我观察到以下的情景。

黑猫已经跟虎斑猫持续交配了好几个钟头。她跑进玄关,希望他追上来。她在地上打滚,等待。虎斑猫走进来找她,低头望着她,舔她,而她满地打滚,做出种种媚态撒娇,最后他忍不住伸出一只前爪按住她,仿佛是在说,拜托你安静—下好不好。他蹲坐在一旁,用一种溺爱纵容且深情款款的态度,按住那纠缠不休的烦人黑猫。她在他爪下扭动身躯,百般恳求。安静一下。他说。然后她挣脱他的爪子,飞奔到花园,再回头看他有没有跟过来。他跟是跟了过去,但动作却有些慢吞吞的。那只黑白猫正在花园里等待。我们家黑猫在地上打滚,想引诱虎斑猫,但他却坐在原地舔毛,显然根本懒得理她。但他一直在盯着她。她开始跑到黑白猫面前打滚。虎斑猫跟着走过去,蹲在一旁望着他们。在黑猫和黑白猫交配的时候,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观察。他们交配的时间很短。黑猫暂时挣脱她新伴侣的怀抱,显然只是把这当做一种调情的方式,而虎斑猫立刻赶过去掴了她一掌,来惩罚她的不贞。接着他就自己爬到她身上。他完全没必要去理会或是惩罚那只黑白猫,在这三四天中,黑白猫偶尔可以逮到几次机会,好和黑猫云雨一番,而虎斑猫虽然会赏黑猫一掌,但下手并不会太重。

猫跟兔子一样多产。黑猫产下六只小猫。一只淡灰色小猫,两只小黑猫和三只黑白小花猫,所以光就生殖力来看,她的候补性伴侣,显然比她钟爱的虎斑猫要强多了。

她跟灰咪咪一样,完全违反母猫应该在黑暗隐匿处生产的自然法则。她喜欢到总是有人在的房间生小猫。那时住在我们这栋楼顶层的女孩正在准备考试,因此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黑猫把她的皮椅当做产房,在灰咪咪的注视下产下小猫。有一两次,灰咪咪爬到皮椅扶手上,伸出爪子去碰小猫。但在这方面,做了母亲的黑猫可是自信十足,她立刻出面制止,毫不含糊地把灰咪咪赶下去。

黑猫生产的过程十分顺利,而且动作非常迅速。我们就跟往常一样,再度经历一次那难熬的过程,眼睁睁地看着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六只小猫一一出现。她每生出一只,我们就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这是最后一只,但愿她这胎只生两只或三只小猫。我们也跟以往一样,打定主意最多只留下三只小猫,其他全都得处理掉。但是等母猫把小猫舔干净,小猫爬起来,把小爪子搭在妈咪胸前,活活泼泼地开始吸奶,而母猫在一旁打呼噜,并露出得意的神情时,我们又忍不住心软了,哪会有人舍得下手杀死这些小可爱。

黑猫跟灰咪咪不同的是,她一刻也不愿跟小猫分开。每当有四五个人环绕在她和小猫身边,不停地夸奖赞美她,就是她最开心的时候。灰咪咪在受到称赞时,常会摆出傲慢的神情,懒洋洋地打着呵欠。而当黑猫窝在小猫堆里,听我们赞美她既聪明又美丽时,她也会不自觉地打呵欠,但神情却显得十分愉悦,她露出她那鲜艳的粉红色嘴唇和粉红色舌头,跟一身漆黑的皮毛形成强烈的对比。

做了母亲的黑猫有着大无畏的精神。每当小猫待在屋子里,而有其他猫闯入家里时,黑猫就会迅速冲下楼梯,尖声怒吼地朝他们扑过去:他们全都会被她吓得连忙蹿过围墙溜之大吉。

灰咪咪可不是这样,每当家里有不速之猫出现时,她就会低声咆哮,摆出种种威胁警告的姿势,等人类前来处理。只要一有人出面替她撑腰,她就会扑过去追赶那些闯入者——但在人类出现之前,她是绝不会采取任何行动的。要是一直都没人过来帮她,她就会等黑猫来替她当打手。黑猫展开攻击,灰咪咪等她先动手,再跟在后面摇旗呐喊。黑猫一完成任务,就行色匆匆地直接跑回家里。但灰咪咪这没用的家伙,却好整以暇地慢慢蹓跶,不时还停下来舔舔毛,然后再躲在人类双腿或是一扇门后面,发出挑衅的尖叫。

在黑猫忙着照顾小猫的时候,灰咪咪几乎可算是完全恢复了以往的个性,但跟过去自然仍有些差别。她晚上大咧咧地在我的床上四处闲晃,选择她喜欢的位置,现在她已不再钻到床单底下,或是趴在我肩膀上,反倒喜欢紧贴着我的膝盖弯或是脚底。灰咪咪轻舔我的面颊,眺望一下窗外的夜色,看看树木、月亮、星星、晚风,或是其他那些现在已跟她毫无关联的野猫,再躺下来休息。到了早上,她若是希望把我叫醒,就会蹲坐在我的胸膛上,用脚掌轻拍我的面孔。我要是侧躺的话,她就会蹲在我面前,紧盯着我的面孔。她的爪子是如此轻柔。我张开眼睛,告诉她我还不想起床。我闭上眼睛。猫咪用爪子轻拍我的眼睑,舔我的鼻子,开始在距离我面孔只有两英寸远的地方大声打着呼噜。我要是再继续躺着装睡,猫咪就会轻咬我的鼻头。我忍不住大笑着坐起来。她一看到我坐起来,就立刻跳下床飞奔下楼——若是在冬天,这就表示她要我替她开后门;若是在夏天,就是要我赶快喂她吃早餐。

黑猫觉得自己该起床的时候,就会从这栋楼的顶层走下来,坐在地板上望着我。有时我会察觉到,有对固执的黄眼珠正在盯着我瞧。她站起来攀上床。灰咪咪发出微弱的低吼。但黑猫现在有一整窝小猫替她撑腰,她非常清楚自己应享的权利,所以她根本一点儿也不害怕。她理都不理灰咪咪,径自绕过床脚,从靠墙的另一边跳上床。灰咪咪和黑猫分别用她们的绿眼睛和黄眼睛,互相瞪视了许久许久。要是我还继续赖床,黑猫就会身手敏捷地从我身上跃过去,直接跳到地上,再回头看这个动作有没有成功地把我叫醒。不成的话,她就会再跳一次。然后再一次。灰咪咪非常瞧不起黑猫这种粗里粗气的举动,她终于看不下去了,站起来亲自示范:她蹲下来轻拍我的面庞。但黑猫就是学不会灰咪咪的适宜举止:她没耐心去研究该怎么拿捏分寸。她不知道该怎样轻拍面庞,逗得人放声大笑,也不晓得该如何开玩笑似的轻咬。她只晓得她只要多跳几次,我就会起来喂她,吃完早餐后,她就可以回到她的小猫身边了。

我看过她企图模仿灰咪咪的举动。在灰咪咪平躺下来,听我们大家不住地夸赞她,叫她“小美女猫,好漂—奥—漂的绝色猫咪”时,黑猫突然“啪”的一声倒在地上,躺在灰咪咪身边,摆出相同的姿势。灰咪咪打呵欠,黑猫也打呵欠。接着灰咪咪就四脚朝天地躺在沙发底下,抓着沙发快速前进,这下黑猫完全被打败了,这种把戏她实在是做不来。所以她就悻悻然地回到小猫身边,反正她晓得她只要待在那里,我们同样也会自动跑过去赞美她的。

灰咪咪变成了一名猎人。但她的目标并不是捕获食物。若是把食物视为纯粹的营养品,那么她的捕猎行动,可说是跟食物没有半点关连——她是把这当做一种表达情绪的方式或是宣言。

有个周末,我忘了买新鲜兔肉,那是她当时唯一肯吃的食物。家里有猫罐头。灰咪咪肚子饿的时候,她并不是坐在平常放猫食的地方,那是给黑猫用的卑贱角落。她总是大摇大摆地越过厨房,走到她的专属地盘。她从来不会“喵喵”叫着向人乞讨食物。她只是坐在一个想象中的隐形碟子旁,直勾勾地盯着我瞧。要是我没注意到的话,她就会走过来,绕着我的双腿打转。如果我还是不理她,她就会跳起来抓我的裙子。再不成的话,她就会轻咬我的小腿。等所有招数全都使尽之后,她就会发出她的最后通牒,走到黑猫的餐碟边,背对着碟子,用爪子把想象中的沙子踢到上面,这表示在她看来,这种食物根本就跟大便没什么两样。

但冰箱里并没有兔肉。她坐在冰箱附近等待,而我在她的注视下打开冰箱,再重新关上,好让她知道,冰箱里没有她喜欢的食物,她要是肚子饿的话,就只好将就一下吃猫罐头啰。她不明白我的意思,仍然继续坐在想象中的餐碟旁边等待。我再打开冰箱,重新关上,指了指猫罐头,继续做我自己的事。

灰咪咪跑出厨房,过了几分钟,她叼了两条煎好的腊肠跑回来,搁在我的脚边。

可恶的猫咪!贼猫咪!没品的猫咪!偷腊肠的猫咪!我每叫一个诨名,她就闭起眼睛,面无愧色地欣然接受,然后转过身来,把想象中的沙子踢到腊肠上,再气冲冲地走出厨房。

我上楼到卧室,透过窗口眺望后院的花园围墙。灰咪咪已经走到屋外,此刻正低伏着身子,摆出捕猎者的姿态,一口气飞快地蹿过花园。她跳到后院的围墙上,沿着墙往前跑去,一下子就完全失去了踪影。我看不清她究竟跑到哪儿去了。

我回到厨房。她叼着另一条煎好的腊肠跑回来,放在原先那两条腊肠旁边。她用爪子抓地,做出掩埋的动作,接着就走出厨房,到我的床上睡觉去了。

第二天,厨房地板上又出现另一条煎好的腊肠,而灰咪咪坐在旁边,等待我解开这个行为所蕴涵的意义。

我原本以为,这些腊肠大概是小剧场那些可怜演员的午餐。但事实并非如此。我透过卧室窗口,看到灰咪咪沿着围墙轻快地往前跑去,然后纵身一跃,扑向一堵跟后院围墙直角相交的某家围墙,蹿进了别人家里。我注意到那面墙上缺了一两块砖头——应该是屋主刻意取下,好让厨房通风用的。洞口非常小,猫要钻进去并不容易,而且还得从足足三英尺高的窄墙上跳进去,更是难上加难,但她偏偏就是有办法做到。直到现在,每当她感到我没有好好喂她的时候,她就会再度施展出这项绝技。

那家厨房里的可怜女子,刚煎好一两条腊肠,想给她先生当早餐吃,结果才一转身,就发现腊肠在瞬间凭空消失。有鬼!说不定她还气得揍了某个无辜的孩子或是倒霉的狗一顿哩。要不然就是,她取出一磅生腊肠搁在盘子里,准备放到锅子里煎。但她才背过身去一会儿——腊肠就莫名其妙地不见了。灰咪咪拖着一串腊肠,飞快地越过我们家花园,把腊肠放到厨房地板上。或许这种行为是源自她那些善于捕猎的祖先,他们接受人类的训练,把捕到的食物带回来交给人类,而那些残留在她脑海中的遥远记忆,经过转化而成为人类可以理解的语言。

花园尽头有一株大枫树,每年都会有画眉鸟在树上筑巢。每当小鸟破壳而出,开始学飞的时候,猫们就会虎视眈眈地在一旁等待,咧开大嘴一口接住。鸟妈妈和鸟爸爸要是飞下来抢救宝宝,同样也会落入猫的魔掌。

被抓住的鸟儿总是吓得半死,“吱吱喳喳”地尖声狂叫,吵得整栋屋子不得安宁。灰咪咪把鸟儿带进屋里,但她这么做,显然只是为了要让我们称赞她的捕猎技术,因为她并不会吃它,只是用各种方法玩弄它、折磨它——而且动作还十分优雅。这时黑猫就会蹲在楼梯上观看。她自己从来没杀过一只鸟儿。但是等灰咪咪尽情嬉戏了三个、四个,或五个钟头,而那可怜的小东西,早已被她凌虐至死,或是折磨得奄奄一息时,黑猫就会接着上场,仿效灰咪咪的把戏,把小鸟扔过来抛过去,玩得不亦乐乎。我每年都会从灰咪咪嘴里抢救下好几只小鸟,把它们扔到她碰不到的地方,扔到空中,或是索性扔到别家花园里去——但这仅限于伤势不重,还有可能复原的小鸟。每当我这么做的时候,灰咪咪都气得要命,耳朵贴向脑后,双眼怒目瞪视,她不懂,不,她完全不懂。她把抓到的小鸟带进屋子里的时候,总是显得十分得意。这其实是一种礼物,我一直到那年夏天搬到德文郡之后,才真正了解到她的用意。但我总是厉声责骂她,叫她赶快把猎物拿走,收到这种礼物,我可一点儿也不高兴。

恐怖的猫!折磨小鸟的坏猫!残忍的猫!虐待狂猫!真是有辱你那些正直猎人祖先的英名!

我愤怒的咒骂声激起了她的怒火,她叼着“吱吱”尖叫的鸟儿冲到屋外,继续折磨鸟儿,而我锁上后门,关上窗户,来个眼不见为净。过了一会儿,等一切都恢复平静之后,灰咪咪回到屋里。她并没有绕着我的双腿打转,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她故意冷落我,昂首阔步地慢慢爬上楼去睡觉,来消除心中的怨气。小鸟的尸体躺在花园里渐渐僵硬冷却,我看它并不是真的被猫抓死咬死,而是被活活累死的。

我应邻居们要求,找人来修剪这株大枫树,有人说树荫害他们家花园晒不到太阳,有人嫌“叶子掉得满地都是,脏死了”,而替我修剪树枝的工人站在花园里,一边工作一边不停地抱怨。他自然不是针对我个人,再怎么说,我毕竟是要付他工钱的雇主。令他不满的是现代人的生活,他说,这根本就是故意不给树生存的空间嘛。

“每一天,”他说,语气变得越来越严厉,“都有人打电话过来。我去上工。看到一棵漂亮的大树。它得花上整整一百年的时间,才能长到那么大——跟树比起来,我们算是老几呀?他们说,替我把树修一修,它害我的玫瑰花长不好。玫瑰花!跟树比起来,玫瑰花算是老几呀?我竟然得为了玫瑰花去砍树。就在昨天,我才把一棵大梣树砍到只剩三英尺高。好做张餐桌嘛,她说,一张餐桌,那棵树得花上整整一百年的时间,才能长到那么大。她想要坐在餐桌边,一面喝茶,一面欣赏她的玫瑰花。现在简直都看不到树了,树都快要消失啰。你要是认真把树修得漂漂亮亮的,他们可一点儿也不领情,不,他们希望你胡劈乱砍,把树整得奇形怪状。而且小鸟该怎么办?你知道那根树枝上有个鸟巢吗?”

“我家有猫,”我说,“小鸟到别的地方去筑巢比较好。”

“喔,没错,”他说,“就是这个原因——猫。大家全都要把家里的树砍掉,猫又多得吓人。这样小鸟哪还有机会活下去呀?我告诉你,这工作我实在做不下去了,现在根本没人需要正直坦白的工匠了——你看看这些猫,你自己看看呀!”

对这名修树工匠来说,树和鸟是同一组的,是一对理应享有优先特权的神圣组合。我可以想象,要是他拥有选择权的话,他一定是把树和鸟排在人类之上。至于猫呢,他恨不得把他们全部消灭。

他自然没有胡劈乱砍,只是稍稍修了一下枝桠。到了下一个春季,又有一只画眉鸟在树上筑巢,而幼鸟也一如既往地拍着翅膀落到地上。但其中有只幼鸟,却从顶楼的后窗飞进无人居住的空房。它在那里待了一整天,它坐在一张距离我一英尺远的椅子上,毫不闪躲地迎上我的目光。它对人类没有任何戒心——那时还没有。灰咪咪在门外晃来晃去,所以我一直没把门打开。到了深夜,等群鸟全都安静入睡之后,这只小小鸟才从窗口直接飞向树梢,幸好它并没有在途中掉到地上。所以它大概顺利存活下来了吧。

这件事让我回想起一位住在巴黎的小姐告诉我的故事。她家住在护墙广场附近一座连栋七层楼公寓的顶楼。她生性喜欢漂泊,也没什么家累,所以她不论想到哪里旅行,随时都可以打包上路。她的先生是一名船员。但有天下午,一只鸟儿从树梢飞到她家里,就此待了下来,再也不肯离开。她是个有点儿洁癖的女人,照理说是绝对无法容忍家里到处都是鸟粪。不过“她却不知为何昏了头”。她在家里铺满报纸,让这只鸟儿跟她作伴。等冬天来临时,鸟儿并没有依照天性飞往南方,而我的朋友赫然意识到,她莫名其妙地必须担负起照顾它的责任。她要是现在把鸟儿丢出去,任它在寒冷的巴黎街头自生自灭,它一定活不成。但她有事必须离家一两个礼拜。她没办法抛下鸟儿不管,所以她只好把它关进鸟笼,带着它一起上路。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模样:“想想看:我!是我呀!我居然一手提着旅行箱,一手拎着鸟笼地走进某家乡下旅馆!这怎么会是我呢!但我有什么办法?我房间里养了只小鸟,这就表示,我得对那些太太小姐和善一些。我变成了一名人道主义信徒——我的天哪!我走楼梯的时候会被老太太们拦住寒暄。年轻女孩儿跟我谈她们的爱情问题。我直接返回巴黎,闷闷不乐地挨到春天。然后我就咒骂一声,把那只臭鸟扔到窗外。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把窗户关紧,再也没打开过。我绝对不要再变成那副德行,死都不要!”

黑猫的第一胎小猫才只有十天大,她就再度怀孕。我吓了一大跳,这未免也太频繁了吧,但兽医却说这种情形很常见。这胎中最瘦弱的一只小猫——由于某种不可理解的原因,瘦弱的小猫通常个性都非常好,或许是因为他们缺乏强者的力量,所以只好另辟蹊径,努力培养魅力来作为补偿——被送到一间挤满学生的公寓里居住。当他坐在某人肩头,在三楼窗口眺望风景时,有只狗儿突然在他背后大声狂吠。他受到惊吓,出于本能从窗口跳了出去。大家连忙冲到楼下的人行道上,准备替他收尸,结果却看到小猫好端端地坐在地上舔毛,全身毫发无伤。

黑猫目前身边暂时没有小猫需要照顾,于是她从楼上搬了下来,恢复以往的生活。灰咪咪原本大概以为,黑猫已经搬到楼上去尽母亲的责任,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住了。所以她可以放心独享家里所有的空间。她现在明白事情并非如此,她的地位随时都会受到威胁。家里的地位争夺战又再度展开,而这次场面变得十分难看。黑猫在生过小猫之后,变得更有自信,不再像以前那么容易屈服。比方说,她现在已经不打算可怜兮兮地睡在地板上或是沙发上了。

事情最后是这样解决的:灰咪咪睡在床头,黑猫睡在床尾。但是只有灰咪咪才能叫我起床。现在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要向黑猫炫耀:灰咪咪使出浑身解数进行表演,不停地逗弄,轻拍,细舔,打呼噜,但却不忘腾出一只眼睛来盯住她的对手:看呀,我很厉害吧。她吃东西的时候也是这样:看啊,我比你行吧。她在逗弄小鸟的时候,同样也是在清楚地宣告:怎么样,这下你可不会了吧。我认为,在那几个礼拜中,这两只猫丝毫没有意识到人类的存在。她们就像是两个正在互相竞争的孩子,陷溺在一个眼里只看得到彼此的狭窄宇宙。对他们来说,大人只不过是可以让他们去操纵、去贿赂的对象,完全被排除在他们的世界之外。整个世界在瞬间缩小,完全局限在那个必须去击败、必须去战胜的对手身上。那就像是在我们发高烧时,所陷入的那种明亮灼热的可怕小世界。

两只猫已完全失去了原有的魅力。她们的行为和姿态都跟以前没什么不同。至于她们的魅力——却早已荡然无存了。

但什么叫做魅力?那是一种自然散发出的优雅,由挥霍不尽的大自然所赋予的一种可供尽情挥霍的资产。但这却让我隐隐感到不太舒服,仿佛有一种令人无法忍受,如沙砾般粗糙的杂质,让我意识到这其实不太公平。就因为上天赋予某些生物额外的赏赐,它们就非得要把这些礼物还回去吗?魅力是一种额外、多余,且不必要的东西,是一种注定得丢弃的礼物——必须去给予的恩赐。当灰咪咪四脚朝天,躺在一片温暖的阳光中打滚,露出满足、舒适而愉悦的神情时,你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那动人心魄的强大魅力。不过,当灰咪咪一面打滚、一面眯起眼睛盯着黑猫时,她的动作虽然全都跟先前一模一样,却令人感到丑陋不堪,甚至连动作本身,都显得有些生硬突兀。而黑猫不是待在一旁观看,就是试图模仿一些她完全没有半点儿天赋的举动,并总是露出一副满怀妒意的鬼祟神情,活像是偷了某些不属于她的东西似的。大自然若是毫不节制地在某个生物身上尽情挥霍,就像它特别厚待灰咪咪一样,赐给灰咪咪出类拔萃的美貌与智能,那么灰咪咪就应该同样慷慨地挥霍她的天赋来作为回报。

而黑猫的母性也是如此。当她窝在她的小猫中间,摆出专横独断的保护者姿态,伸出一只如黑玉般的纤细前爪,盖在他们身上,半眯着眼,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咕噜声时,她的神情显得庄严而宽容——并流露出一份漫不经心的自信。这时已被剥夺性别的灰咪咪,就会可怜兮兮地坐在房间对面,这下换成她变得又妒又恨,而她全身的线条、她脸上的神情,和她那整个贴到脑后的耳朵,都在清楚地宣告:我恨她,我恨死她了。

换句话说,在那整整好几个礼拜中,家里的人都觉得她们两个变得一点儿也不可爱了,而她们彼此更是互相看不顺眼,绝不让对方好过。

但不久之后,我首次带她们俩到乡下度假,而一切全都立刻变得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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