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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尔哈特:像许多偷电的餐馆、快餐店和酒店一样,太阳夜总会也有“官方的偷电线路”。这些不花钱的小偷电线路,是为了在突袭检查中(多数是预知的突袭)故意让收费员发现而设置的。可有了它们,真正的大偷电线路就被掩盖了。为了找到“真的”偷电线路,我萌生了去检查歌手、女人们待的后台和楼下走廊的想法。小胡子先生发现后警告我:即便整垮行动在检察官和警察的协助下取得成功,也不难想象叙尔梅内人·萨米为了挽回面子,一定会发起极为猛烈的反击,那时就可能有人被杀,可能发生流血事件。我不该太多出现在那里,让人认识我。我还应该格外注意经验丰富的收费员“军人”,太阳夜总会的记录本在他手上,而他当然是脚踏两只船。

于是,我就不去太阳夜总会了。可是家里不再有萨米哈等我,我也无法放弃夜总会的气味,于是我去了别的夜总会。一天夜晚,我和“军人”就是这样在黎明夜总会不期而遇的。他们给了我们一张雅桌。诡异的装潢、发出怪声的厕所、眼神凶煞的保镖,使这个地方着实令人恐怖。但老练的收费员“军人”,对我这个年轻的同事十分友好。出乎我的意料,他谈起了叙尔梅内人·萨米,说他其实是一个非常侠义的好人。

“如果你认识叙尔梅内人,了解他的家庭生活、他为贝伊奥卢和国家的所思所想,你就不会被诋毁他的传闻所蒙骗,不会去想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军人”说。

“我既没想对萨米先生,也没想对任何人不利的事情。”我说。

我觉得,我说的这些话会以某种形式传到塞尔维罕的耳朵里。我喝了很多酒,因为“叙尔梅内人的家庭生活”这句话让我心烦意乱。萨米哈为什么失去了对我们家庭生活的信念?萨米哈是否收到了我让麦夫鲁特转达的“回家”口信?“让人觉察你对什么怀有图谋是错误的。”“军人”说,千万不要插手夜总会和团伙之间的争斗以及整垮行动。不知怎么的,我想到,麦夫鲁特也不会去插手任何事情。我对自己说,麦夫鲁特是我的好朋友,萨米哈为什么不回家……我一看,收费员“军人”跟黎明夜总会的服务员们还真熟络,他们在说悄悄话。请你们别对我隐瞒什么,那样的话,我也不会对你们隐瞒什么。城市生活的深奥,来自我们所隐瞒的东西的深奥。我在这个城市出生,我的一生都是在这些街道上度过的。

过了一会儿我再一看,收费员“军人”也走掉了。难道我跟他争论了为什么今年费内巴切球队不能夺冠吗?到了某个钟点,夜总会就空了;他们就在后面的一个地方放磁带里的音乐。在这个拥有一千万人口的城市里,只有区区几个人彻夜不眠并为自己的孤独感到骄傲,而你会觉得自己就是其中的一个。出门时,你会黏上一个类似的人,你说咱们再聊一会儿吧,我有很多话要说。兄弟,你有火吗?给,你也抽一支吧。你为什么不抽萨姆松?我不抽美国烟,让我咳嗽,致癌的。我和这个到了天明就不再认识的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早上,这些店铺、快餐店、餐馆的门前就会堆满我们打碎的瓶子、扔的垃圾和其他脏东西,营业员们一边清扫人行道一边骂我们。我的兄弟,我唯一想要的就是一次带点诚意的交谈,明白吗?一个我能够真诚地和他无所不谈的朋友。你能明白吗?我其实一直在很努力地拼搏,但遗憾的是,我忽略了家庭。你说什么?我说家庭,是重要的。先让我来说……你说得有道理,我的兄弟,可是到了这个时间,连这里也没有地方可以喝酒了。那里关门了,可难道我们要让你伤心吗?行,咱们去看看。你知道吗,夜晚的城市更漂亮,因为熬夜的人不说假话。什么?别怕,野狗不会怎么着的。你不是伊斯坦布尔人吗?你说塞尔维罕了吗?没有,我从没听说过那个地方,那里应该也是晨祷之前最后一个唱民歌的酒吧。你要是想进去,咱们就进去,咱们去唱家乡的民歌。你是哪里人?你看见了吧,这里也关门了。我在这些街道上过了一辈子。过了这个时间,即便在吉汗吉尔你也买不到酒了。他们还会继续把所有妓院、人妖从这些地方赶出去。不,那里也关门了。有时这个家伙非常邪恶地看着我,要是朋友们看见,一定会问,费尔哈特,你是在哪里找到这种人的。对不起,你结婚了吗?别误会,我的兄弟……每个人的私生活是自己的……你说你是黑海人,那你有船吗?过了一小时,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会先说,对不起,请您别误会。那样的话,你为什么总说错话呢?你为什么不抽咱们的萨姆松,而抽美国烟呢?到我们的寒舍了,在二楼。我的老婆抛弃了我,我就睡沙发,直到她回家。冰箱里还有最后一瓶拉克酒,我们再喝一杯,然后就睡觉。你知道吗,明天一早,我依然要和老书记员们一起去看我们所有人的过去。别误会,最终我是幸福的。我在这个城市过了一辈子,可我依然放不下它。

仅靠他的收入就足够过到月底,因此麦夫鲁特晚上看完新闻后很久才出门,不到十一点就回家。做了收费员,口袋里有了余钱,他第一次稍许摆脱了二十五年来的窘迫。每周两到三天,他规律地去送钵扎的老顾客也减少了。麦夫鲁特和女儿们一起吃她们做的晚饭,一边说笑着看电视。有些夜晚,他赶在女儿们睡觉前回家,陪她们一起继续看电视。

麦夫鲁特把收来的钱全部如数交给费尔哈特。最近开始对他冷嘲热讽的费尔哈特有一次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

“麦夫鲁特,如果你中了彩票的头奖,你会做什么?”

“我会在家里和女儿们坐着看电视,别的我还能做什么!”麦夫鲁特笑着答道。

费尔哈特用又惊讶又鄙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麦夫鲁特,你可真单纯啊!”在麦夫鲁特的一生中,那些精明的人、骗子、自作聪明的人都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可费尔哈特不是他们,他是懂麦夫鲁特的。麦夫鲁特一直敬仰费尔哈特的正直,现在他却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麦夫鲁特很伤心。

一些夜晚,在偏远的街道上卖钵扎时,麦夫鲁特会想到费尔哈特,他感觉就像很多人那样,费尔哈特也认为他依然卖钵扎是“脑子有问题”。说不定萨米哈也这么认为。但最终她抛弃了费尔哈特,而没有一个女人抛弃麦夫鲁特。

11月初的一天夜晚,麦夫鲁特在家附近的街上看见一辆警车,想到了费尔哈特。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警察是为他而来的。走进楼门,看见楼梯上的警察、洞开的房门和女儿们满脸惊恐的表情,他立刻意识到问题不是自己,是和费尔哈特的收费鬼把戏有关的一件事。法特玛和菲夫齐耶惊慌失措。

“今晚我们要录你们爸爸的口供,仅此而已。”警察安慰站在门口泪眼婆娑目送爸爸的两个女孩说。

麦夫鲁特知道,不管是什么问题,毒品、政治,还是普通的凶杀,警察的话总具有误导性。有时抓去录口供的一个人,很多年都回不了家。原本为了一个口供,他们也不必从五分钟路程的警察局开车过来。

警车在夜色中行进时,麦夫鲁特告诉自己无数遍,自己没罪。可是当然,费尔哈特可能犯了什么罪,而自己跟他合作了,这可能让自己陷入有罪的境地,至少有意愿。一种负罪感,就像腹痛一样,在他的体内升腾起来。

到了警察局他明白了,他们不会马上录口供。尽管他猜到了这点,但还是感到大失所望。他们把麦夫鲁特关进了一间宽敞的拘留室。尽管外面昏暗的灯光可以照进来,但拘留室的后面是漆黑的。麦夫鲁特猜测里面有两个人,第一个人在睡觉,第二个人喝醉了,轻轻地抱怨着什么人。麦夫鲁特像第一个人那样,在拘留室的一个角落里,蜷身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为了不听第二个人的梦话,他用胳膊抵住了耳朵。

想到离开家时法特玛和菲夫齐耶看着自己的惊恐眼神和她们的哭泣,他伤心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像儿时那样,暗自伤心然后慢慢睡去。现在要是拉伊哈看见丈夫这个样子会说什么?她一定会说,“我不是让你离费尔哈特远点吗?”拉伊哈像个小女孩那样整理头发的样子、她生气的模样、她在厨房里能干地搞些方便的小发明后带着调皮的眼神微笑的样子,一一闪现在他眼前。有时他们开玩笑,笑得多开心。如果拉伊哈还活着,麦夫鲁特就不会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如此恐惧。早上审讯时,他们一定会打他,也许会打脚板,说不定还会动用电刑。费尔哈特跟麦夫鲁特说过很多警察的歹毒行为。这不,他现在落到了警察的手里。“不会有事的!”他安抚自己说。服兵役前他也很害怕挨打,但最终不也扛过去了。他彻夜未眠。听到晨祷声,他意识到能够上街、能够参与城市生活是多大的幸事。

被带进审讯室时,因为失眠和焦虑,他肚子疼了。如果他们打他,为了让他招供打他的脚板,他该怎么办?麦夫鲁特从左派朋友那里听到过很多可敬之人的故事,他们无畏地忍受酷刑折磨直到死亡。他也想跟他们一样,可他要保密的事情又是什么呢?他确信费尔哈特用他的名字干了一些他不知道的坏事。他做收费员大错特错。

一个穿便服的人说:“这里是你的家吗?没让你坐你就别坐下。”

“对不起……请您别误会。”

“咱们在这里会搞清楚一切的,让我们来看看你会不会说实话。”

“我说。”麦夫鲁特勇敢、真诚地答道。他看见他们被自己的这句话打动了。

他们问他,前天夜里做了什么。麦夫鲁特说,那天夜里他跟往常一样去卖钵扎了,他交代了自己去了哪些街区,哪些街道,大概在几点去了哪些公寓楼。

有一阵,审讯慢了下来。麦夫鲁特看见一个警察拽着苏莱曼的胳膊从门前走廊经过。他为什么在这里?没等麦夫鲁特想明白,警察告诉他,费尔哈特前天夜里在家里被杀了。警察仔细端详了麦夫鲁特脸上的表情,询问了费尔哈特的收费员工作。麦夫鲁特像喝醉酒一样把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但他没说任何指责费尔哈特和苏莱曼的话。他的朋友死了。

“苏莱曼和费尔哈特之间有什么怨仇吗?”他们执意问道。麦夫鲁特说,那都是些陈年旧账,苏莱曼刚结婚,有了孩子,过得很幸福,他绝不会去杀人。他们说,费尔哈特的妻子,抛弃他躲到了苏莱曼的家里。麦夫鲁特说,在这件事上苏莱曼没有过错,他根本不回那个家。这些都是他听维蒂哈说的。麦夫鲁特没有放弃替自己的朋友辩护。谁可能会去杀费尔哈特?他怀疑什么人吗?没有。麦夫鲁特和费尔哈特之间有任何怨仇吗?他们之间有关于钱、女人、姑娘的问题吗?没有。他希望费尔哈特被杀吗?不希望。

有时,警察们忘记了他的存在,说一些别的事情,忙着跟一个开门的人说话,还开起了足球的玩笑。麦夫鲁特从中察觉,自己的情况并不太糟糕。

有一会儿,他以为听到了这样一句话:“据说,他们仨都爱上了同一个姑娘。”随后,他们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跟案子无关一样。苏莱曼是否可能跟警察说了情书的故事?麦夫鲁特感到郁闷。

审讯后他又被送去了拘留室,这下他内心的负罪感变成了惶恐不安:现在他们会打他要他说出情书的故事,还有苏莱曼是如何欺骗自己的。这个想法瞬间让麦夫鲁特感到无比丢脸,以至于他想去死。但随后,他觉得自己夸大了这些恐惧。是的,他们仨都爱上了萨米哈,一点没错。麦夫鲁特明白,即便自己说,“其实那些情书我是写给拉伊哈的”,警察也只会付之一笑。

正当他盘算着这么交代时,下午他们释放了麦夫鲁特。走上街,他为费尔哈特感到悲伤,犹如他自己的人生和记忆中的重要一部分被抹去了。然而跑回家拥抱女儿的渴望是如此强烈,他激动地坐上了开往塔克西姆的公交车。

女儿们不在家,家里空无一人的样子异常悲凉。法特玛和菲夫齐耶没洗碗就出门了。用了三十年的钵扎器具、拉伊哈放在窗前的紫苏花盆、才两天就放开胆子肆无忌惮到处游逛的大个蟑螂,让麦夫鲁特感到一种悲凉,甚至是一种怪异的恐惧。仿佛在短短的一天里,房间变成了另外一个地方,家具也都有点变了样。

他跑上街道,因为他确信女儿们和她们的姨妈一起在杜特泰佩。现在杜特泰佩的所有人都会因为他和费尔哈特的亲近而指责他。为了表示对费尔哈特的哀悼,他该对萨米哈说什么?坐在开往梅吉迪耶柯伊的公交车上,他看着窗外思忖着这些问题。

在杜特泰佩的阿克塔什家,麦夫鲁特看见了节日礼拜后的人群。苏莱曼是和他同时被释放的。有一会儿,麦夫鲁特发现自己正和苏莱曼的妻子梅拉哈特面对面地坐着。他们一言不发地看电视。麦夫鲁特觉得,所有人都对不住这个与世无争的女人。现在他也想不被指责、责骂,尽早带着女儿回到塔尔拉巴什的家里。他甚至把苏莱曼获释的喜悦也看作是针对自己的一种指责。感谢真主,这个家有四层,还有三台一直开着的电视。麦夫鲁特一直待在一楼,这样也就没能见到萨米哈向她表示哀悼。现在萨米哈成了寡妇。也许她预见到这样的事情可能会发生在费尔哈特身上,才明智地离开了他。

费尔哈特的阿拉维派亲戚、收费员同事和几个贝伊奥卢的老朋友,出席了他的葬礼,萨米哈没去。离开墓地时,麦夫鲁特和莫希尼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伊斯坦布尔的上空灰蒙蒙的。他俩不爱喝酒,就一起去看了电影,随后麦夫鲁特回家等两个女儿。

麦夫鲁特甚至没和女儿们说起她们姨父的葬礼。法特玛和菲夫齐耶做出一副相信她们有趣的费尔哈特姨父干了坏事而被杀的样子,不问这方面的问题。不知道萨米哈对他的两个女儿说了什么,灌输了什么?麦夫鲁特越看女儿,越为她们的未来感到担忧,阿克塔什一家人是怎么想费尔哈特的,他希望女儿们也这么想。他知道去世的费尔哈特不会喜欢自己的这个愿望,他为此感到羞愧。但他在这个问题上的个人观点,相对于女儿们的未来,无足轻重。他明白,费尔哈特死后,在城市的生存角逐中,除了考尔库特和苏莱曼,他不再有别的依靠。

从第一天起,麦夫鲁特就对考尔库特说了他对警察说的话:他真的不知道费尔哈特在耍什么花招。更何况,那份差事也不适合他,他立刻就去辞职。他也积攒了一点钱。为了通报自己的这个决定,他去了耶迪泰佩电力公司在塔克西姆的大楼,发现他们已经给自己结了账。由于私有化之后出现的掠夺,公司的新老板们都在提防批评以及有关腐败的传闻。麦夫鲁特痛苦地听到认识的收费员对费尔哈特的议论,他们说起他就像说起一个给这个职业抹黑的人。可同样的一些人,有时说起一个在查处偷电行为时因为相似的原因被杀或被打的收费员时,却把他看作一个给这个职业带来荣耀的英雄。

费尔哈特为什么以及如何被杀的,好几个月都没有定论。一开始警察怀疑是一起同性恋凶杀案。对于这个说法,考尔库特和苏莱曼都愤怒了。之所以这么怀疑,是因为凶手并没有破门而入,显而易见他是费尔哈特认识的一个人,甚至还在家里和他一起喝了拉克酒。他们也录了萨米哈的口供,接受了她和丈夫吵架后搬去姐姐和姐夫家的事实,一点也没怀疑她,他们让她回家指认了被偷的物品。警察拘捕了两个楚库尔主麻和吉汗吉尔的惯偷,打了他们一顿。这些每天都在变化的细节,麦夫鲁特都是从靠政治关系得到消息的考尔库特那里听来的。

伊斯坦布尔的人口已经达到了九百万,如果没有一张半裸或是著名女人的照片,由于嫉妒、醉酒、愤怒引发的一般凶杀案,报纸就不再会报道。费尔哈特的被杀竟然也没有成为报纸的新闻。从电力公司私有化中大获不义之财的大报社老板,也不允许刊登这些方面的负面消息。六个月后,费尔哈特的老朋友们出的一份左派反对党月刊,在一篇有关电力腐败、谁也不会看的文章里,在众多名字当中也提到了费尔哈特·耶尔马兹。作者认为,费尔哈特·耶尔马兹,是一个善意的收费员,他不幸成为了黑社会团伙之间利益分配角斗的牺牲品。

这份麦夫鲁特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报纸,是苏莱曼在出版后两个月拿来给他的。苏莱曼看见了麦夫鲁特读报时的样子,但对此什么也没说。苏莱曼有了第二个儿子,建筑生意也很好,他对自己的人生很满意。

“你知道我们有多爱你,是吧?”苏莱曼说,“从法特玛和菲夫齐耶那里,我们得知你没能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感谢真主,我们过得很好。”麦夫鲁特说,“我不明白,我的女儿为什么抱怨。”

在费尔哈特去世后的八个月里,他的遗产被瓜分了。萨米哈在阿克塔什他们找来的律师的帮助下,分到了丈夫做收费员那些年里挣的钱,还有费尔哈特在楚库尔主麻和托普哈内附近急急忙忙低价买下的两套小单元房。又小又歪斜的老旧单元房,经乌拉尔的建筑公司粉刷一新,随后出租了。麦夫鲁特从法特玛和菲夫齐耶那里,听说了有关杜特泰佩生活的所有细节,从他们吃的饭到他们去看的电影,从她们和姨妈玩的游戏到考尔库特和维蒂哈之间的争吵。法特玛和菲夫齐耶去她们的姨妈家里度周末,周六晚上还在姨妈家里留宿。两个孩子带着新毛衣、牛仔裤、背包和别的礼物回到塔尔拉巴什的家里,兴奋地把这些新物件展示给她们的爸爸看。她们的萨米哈姨妈,现在就为法特玛交了高考补习班的钱,还给了她们很多零用钱。法特玛想学旅游专业。看到女儿的这种决心,麦夫鲁特两眼潮湿。

“你知道考尔库特对政治感兴趣。”苏莱曼说,“我真心相信我哥为国家的效力,有一天终将得到回报。尽管我们离开了农村,但为了生活在伊斯坦布尔的贝伊谢希尔人,我们成立了一个新的同乡会,好让他们得到我们这些同乡的资助。在杜特泰佩、库尔泰佩、努乎特和约然,还有许多别的有钱人。”

“我对政治一窍不通。”麦夫鲁特说。

“麦夫鲁特,咱们都四十岁了,该知道一切了。”苏莱曼说,“这件事里没有任何政治成分。我们将举办晚会,郊游和聚餐原本就有,现在再开一家会所。就像经营快餐店那样,你煮茶和同乡们交朋友就行了。我们收了钱,在梅吉迪耶柯伊租了一套单元房。你去管理那里,挣的钱至少是你可怜巴巴做街头小贩的三倍。考尔库特是保人。晚上你六点下班,夜里去卖你的钵扎,这个我们也想到了。”

“让我想两天。”

“不,你现在就决定。”苏莱曼说,但看见麦夫鲁特沉思的样子,他没再坚持。

其实麦夫鲁特想找一份更接近街道、人群和贝伊奥卢的差事。和顾客们开玩笑、敲他们的门、行走在上上下下无尽的人行道上,是他熟悉、喜欢的事情,而不是待在办公室里。但他也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一生离不开考尔库特和苏莱曼的资助。他也自知做收费员时挣的小费已经用完了,况且在做收费员那些日子里,夜晚干得少因而失去了很多钵扎顾客。有些夜晚,他感觉仿佛没有一扇窗帘会拉开,没有一个顾客会叫他。夜晚,他感到了城市的混凝土、冷酷和恐怖。野狗们不再那么具有威胁性了。边远街区的那些带轮子的金属垃圾桶,也进入了市中心,进入了麦夫鲁特喜爱的所有地方,贝伊奥卢、希什利、吉汗吉尔。一个翻找垃圾桶的新的贫困阶层也应运而生。麦夫鲁特走了二十九年的街道,早已成为他灵魂的一部分,正在经历着快速的变化。街上充斥了太多的文字、太多的人、太多的噪音。麦夫鲁特发现人们对于过去的好奇在增加,但他感觉钵扎并不会从中获益。街上出现了更强硬、更愤怒的新一代小贩,他们是一些一心想宰客、动不动就叫嚷、不断折卖的人……他们损人利己,却都是些愚笨的人。老一代小贩在城市的纷乱中慢慢消失……

麦夫鲁特就这样喜欢上了和同乡交朋友的主意,夜晚他还能够随心所欲地卖钵扎。他接受了这份工作。小单元房在一层,门前有一个卖烤栗子的小贩。头几个月里,麦夫鲁特看着窗外学会了卖栗子小贩的经营之道,还发现了小贩的不足之处。有时他走出去找个借口(“看门人在这里吗?”“最近的玻璃店在哪里?”)和他聊天。有几次,他还允许小贩把卖栗子用的茶几搬进楼里(他们不允许这么做的),然后和他一起去做了主麻日的礼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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