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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山中万籁俱寂,一轮皎月翘于山巅,山峦重叠林影被照的洁白如雪。
这样好的月色,让人反而没什么睡意,宋意天在屋内待了一会儿,便悠悠的出房门去转转。山寨西北角落,那里生长着一片茂密的梧桐林,他之前就想绕进林子里看看里边有没有有趣的东西,正巧先下无事可做,便顺道绕进去。
去了以后才发现就是一片普通的梧桐林。只是梧桐树里夹杂生长着一些月桂树,月桂小小的黄色花夹杂在梧桐宽大翠绿的叶子之间,也挺好看的。
立秋,蝉鸣声未绝,只是多了一丝悲凄的意味,站在树林里久了,背脊凉飕飕,又听着蝉鸣,心尖也时不时跟着打战。
宋意天站此处待了不长时间,准备回屋休息。
林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渝州的金刀峡内吗?”
宋意天分辨出这是上官想的声音,立刻回头,登时脸上露出笑容来。他没想到这么晚了上官想竟然也没睡觉,心里突生了想要戏弄她的念头,转身就朝声音的源头走去。
“嗯,这里离渝州城内并不远。明天我们坐船的话,也只需半个时辰。”
宋意天刚踏出去的步子又急匆匆收了回来,他微愣了一下。
“哦,原来这么近。”中间短暂沉静,片刻后上官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些惊喜的语气。
“这山里的月亮真的又白又大。”
“已经立秋了,离中秋也不会太远,所以近日月色格外迷人。而山里清净,远离喧闹,更适合赏月了。”
宋意天皱了一下眉,朝后退了两步,隐进了树木之间隐蔽处。
他刚藏起来,说话的两人已经走进了宋意天的视线范围,宋意天定睛瞧仔细,发现自己果然没听错,跟上官想在一起的人是章玦。
宋意天心生疑惑,师父跟上官想怎么突然走到一起的?在他印象里,上官想和师父应该刚认识不久,按理应该不会如此亲近,但现在看他们对话的口吻,两人之间的距离,倒像是认识许久的朋友。
说来也巧,大概是这夜的月色太美太温柔,所以睡不着的不止宋意天一个人。上官想对夏游那只老鼠很感兴趣,便去找夏游讨来玩玩儿,夏游却把“龙猫老鼠”借给章玦了。章玦正带着龙猫在外赏月,上官想找到章玦要到龙猫后,便和他聊了几句。
没想到两人很有共同语言,聊着聊着便忘了时间。
风吹过,竹叶习习飒飒,蝉噪俱停。
说到赏月,上官想想到光阴流逝仿佛长河东去,自己认识宋意天的时候还在春天,眨眼就到秋天了。
她不由得放肆大笑:“前两天我还担心自己活不久了,现在竟然还有心情赏月,想想也是微醺。”
章玦看了片刻,低头用衣袖抵着下巴,突然笑了起来。上官想扭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嘴角笑容浅浅,眼睛被月光衬的发亮。
“你刚才那句话,想想也是微醺,很像自言自语,”章玦笑过后扬起了头,脸上的面具在月光的照耀下银光流转,很是赏心悦目:“对了,上官想的想是怎么来的?我很奇怪什么样的父母会起这样一个字?难道是希望你东想西想,胡思乱想吗?”
“那怎么会?”上官想急着解释,“出处是云想衣裳花想容,因为我娘叫柳云裳。”
“云想衣裳花想容……”章玦沉吟片刻,微屈身低头看着她笑:“那你爹一定很爱你娘,所以连女儿的名字里,也要看得见妻子的影子。”
上官想发亮的眼神黯淡下来,连脸上的笑容也不是那么自然。在章玦疑惑的目光中,她上前几步,踩到一根碎木枝,无聊地用脚尖摩挲。
“不,他早就忘了她了,我娘死了以后,我爹很快就娶了别的女人,而且他从来不提我娘,也没说过爱不爱她。”
章玦无意间提到别人家的伤心事,一种愧疚感油然而生。他想了想,也只能宽慰她:“也不能这么想,若是能够轻易表现的爱,爱这个东西就没这么珍贵了……”
上官想把他的答案在心中过了一次,觉得他的观点很另辟蹊径,也不能说没有道理。
她又走回他跟前,脸上露出服气的神色:“你说的对,可是突然提到这件事,我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那我该做什么才能弥补我的过错呢?”章玦依旧一副好脾气,仿佛是没听出上官想是在和自己谈条件。
诚然,上官想也不过是找了个借口,去做一件她一直想做的事罢了。
“既然如此,就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当作对我赔罪。”
那两人谈得甚是愉快,但旁听人员宋意天听着却不是很愉快。正常情况下,他应该走出去,加入他们的讨论,可宋意天突然就有所忌讳的躲了起来。
他是真想看看,若无他人打扰,上官想和师父之间会发生什么。
这时,上官想接着说:“我很想看看章庄主长什么样子。”
夜风卷来一股醉人芬芳,桂香桂影中,章玦孑然玉立,像一流萤散发着温暖的光,像竹般易曲难折。
“可以,”章玦回答得很爽快,“但是你不能用眼睛看。”
上官想先听到他答应下来,心中是难以置信的狂喜,待听清他的附加条件,立刻傻了眼:“啊?不用眼睛看,那用什么看?”
章玦的声音十分细微:“你不是才女吗?你总有办法。”
章玦说完,递给上官想一张丝帕,让她遮住眼睛。上官想准备好后,他取下了面具。
面具下的那张脸,并非是街边小贩给上官想所言,很丑,还有一块大胎记。可谓净玉无瑕,风华清靡。章玦的皮肤很白,却不是健康的白,白是雪飞炎岭过梅香的白,他的容貌给人以素雅清淡的凉,凉是暮色降临山林的那种凉。
不似宋意天精致的绚烂,不似夏游满满侠肝义胆,他的面容不能用任何华丽的辞藻去堆砌,却又打动着一切生动的字眼。
只是,上官想并没有眼福。
上官想迟疑的伸出手,摸到他的脸,眉骨,眼睛,鼻梁,唇……指尖一点点在他脸上游走,将他的五官镌刻进自己脑海里。
“你的五官已经刻进我脑子里,等我回去画下来,就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上官想已经达到自己目的,她把手从他脸上拿开,伸到自己脑后,准备解开丝帕。
“等一下,”章玦唤住了她,上官想解丝帕活扣的动作停了下来,“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不能就此触一下上官姑娘的眼睛呢?”
上官想心中暗想,这是什么奇怪嗜好?但自己刚才才摸了别人,现在也不能说不行吧。果然出来混早晚都是要还的。
于是上官想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