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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日暖,云澹天青。于椒房殿内苑的池潭边上,往日那争奇斗艳的桃李海棠、杏梨樱花皆早已凋敝,于粼粼闪闪的嫩叶丛中探出头颈的,却是那雨脆桃李吊梢头,百叶缃杏已满枝。

傅皇后见外头日光煊实,便引领敬武公主及赵太后于侧翼上得复道。赵太后今日发梳高髻,余丝飘逸,头插玉步摇轻轻撩拨那红晕面颊,虽暮春不惑,笑意恬恬也不失妩媚之色。

廊道内铺金丝楠直冲云霄,时有春风得意拂来,云英紫裙便被撩得翩翩起舞。傅皇后莞尔掂起裙摆斜坡而上,百媚千娇,须信画堂绣阁;飘飘拟醉,忍把光阴轻抛。

敬武公主及赵太后一众内侍宫婢正碎步跟上,惊见皇后妖歌曼舞,异于迅常,便一个个瞠目结舌,步履骤减。有长御女官见皇后情绪释然,遂笑意盈然地举手加额揖礼道:“长乐无极!”众人也垂首揖礼道:“长乐无极!”

皇后飘至飞阁中央,引公主、太后依廊靠甫坐未稳,赵太后便面带酒窝抿笑道:“是夏这留仙裙可还称意?”傅皇后忙轻揖一礼道:“黛君称意,谢娘娘恩典。可笑黛君笨手笨脚,学不得母后那轻巧踽步、掌中舞,窃引为憾事。”

“遗憾甚么,有何遗憾?”敬武公主戏谑地瞟了赵太后一眼,遂摆手嗔笑道:“昔日那太液合宫舟上,你母后飞燕身着云英紫裙,碧琼轻绡,一面令冯无方吹笙以配,一面轻歌《归凤送远》,踽步起舞,翩翩欲仙。舟至中流,狂风骤起,飞燕身轻竟飘于空中……”说罢禁不住抚掌“嘿嘿”笑出声来。

敬武瞥眼见赵太后冷眼以怼,便假装未见呵笑道:“冯无方一见大事不妙,疾扔掉乐器,一窜,拽下来一双绣鞋,又一窜,拽住了美人的留仙裙摆。人家美人还扭呀扭的,末了揉成个百褶仙裙,岂料这城中的女流爱屋及乌,这百褶裙反倒流行了京城,出尽了风头。”说罢连着“啧啧”了几声,一副不屑与之同流的表情。

赵太后忿忿阖眼斜蔑,懒得答理,便折过身来,见臀边伸进来一枝黄杏,就顺手轻轻摘了几个,又于素帕上反复搓上一搓,便将黄杏依次递于皇后、长御、大长秋,偏偏就少了公主那份儿。瞥见敬武一脸不屑的样子,尤生气恼,便不怀好意地再损上几语:“姑姑哇,这杏子又硬又酸,年青人都爱吃,您老年纪大了,就莫凑这个热闹了,怕硌了尔的老牙。”

敬武公主见赵飞燕那揶揄之相,稍嫌厌恶,便觑笑着朝地上啐了一口,咬牙道:“本宫天命婵娟,最看不惯尔这肖小作派,几枚杏子便酸上了。如若不适,回你的七宝避风台去,省得又被骚风刮走。”

“哎呦喂!”赵飞燕见敬武不依不饶,索性也立身顶撞道:“相鼠有体,人而无礼。观这德性,莫非姑姑又枯木逢春有了新欢?听闻可是左将军、光禄勋甄丰的儿子甄寻呢!姑姑这把嫩草吃得,又交金紫新贵,实序天伦之乐事,会齐人之讬福哇!”宫人听罢皆掩袖而笑。

赵太后正欲贬她个一钱不值,孰料人家敬武不羞不臊,硬生生把这话茬接下了,还神秘兮兮道:“如今这飞燕可是长了顺风耳么?我与甄郎乃真心相爱,又能怎样?自从有了肌肤之亲,便日日飨宴,夜夜笙歌,夫唱妇随,比翼双飞。听闻其父左冯翊甄丰职小位卑,便上殿告于天家讨封,几番嘴皮,方擢迁光禄勋左大将军,与前将军何武并驾齐名。尚有那昭仪之父董恭董君孟,卫尉九卿何其持重,还不是姑姑我软磨硬泡,和儿最终抗辩不过,便下其卫尉赐了个光禄大夫。”说罢掩口狡黠一笑。

“太姑姑倒是费了心思。只是这昭仪临盆在即,若是女婴倒也罢了,若诞下个太子么,你我焉有生还之理嘛!”傅皇后说罢一阵顿足,气急生悲,两汪清泉只轻轻一挤,泪便顺颊滚珠而下。

这下可把赵太后心疼得要死,拧眸小心踟蹰了一番,便岔开话题,喃喃私语道:“正可纳吉,邪可害人,这厌胜之术屡屡伤人性命。不知那南匈奴又厌胜得成?自大朝仪后,和儿痿疾却愈日加重,今日一早得谒者报请,天家出寝竟上不得朝来。”

不想这话却惹呛了敬武,便旁若无人地酸鼻道:“怪不得有人妖歌曼舞的,缘是我天家病入膏肓,碍了法眼了?”皇后见状心中透亮,疾上得前去,在公主后背上小拳轻擂道:“臣妾实无心之失,不想负了前殿忌讳。万望太姑姑高抬贵手,且饶了黛君这滔天罪愆吧!”

敬武公主见皇后百无聊赖地好生捶背,便不再责骂,反蔼声抚慰道:“本宫也知你心中捱苦,也知那昭仪腹中非皇嗣血亲,然东西二朝尚无定议,你我三人又奈之如何呀?”

赵太后见二人烟恨雨愁的,便轻瞟一眼,哂然一笑道:“奈之若何,奈之若何?于姑姑口中道出如此话来,真所谓可笑之极。如今能于这宫闱立足的,哪个还不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不就一赤婴么,多大个事嘛!”说罢跷起二郎腿依靠趺坐。

敬武公主听罢突醍醐灌顶,开了窍门,遂呵呵大笑三声,击节称快道:“若不提及,本宫倒忘了。这宫斗的圣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昔日飞燕为夺皇后大宝,便诬称许皇后以巫蛊之术诅咒王美人,致使龙嗣胎死腹中。许皇后被废黜昭台殿,又告班婕妤连坐去了东宫。皇后也是太年青,单纯得可爱,要记得与你母后先正冠,后盥洗,复叩拜,再束脩。只有这拜师的戏份做足做够,你母后与你指点一二,也末可知呢!”

赵太后一听这话连讽带刺的,便横眉竖目地睨了过去,冷冷叫上一句:“姑姑——”便断了下文,吓得敬武连连摆手讨饶道:“罢罢罢,我一老媪薄寒之人,发秃嘴松的,焉能与我一般见识!我抽空把嘴撩上,以后这档子秘事不提便是。只是这昭仪嗷嗷待产,与太后灭储有借鉴之处。你看那生母曹宫惨死暴室,初生太子殁于昭阳,你才踏血而上,坐稳了这中宫后位不是?比及今日椒房、椒风这水火不容,定有异曲同工之妙。太后只需动动指头,便大计可成。适才都说了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如此通灵,就莫要推辞了。”

傅皇后闻听敬武公主言多犀利,也悉知二人沆瀣一气,蛇鼠一窝,如此下去也不是事理,便有心嗔怪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如今横遭燃眉之急,亟无良策可表,太姑姑就莫再喋喋不休,口出不逊了。这椒风愈日嗷嗷待产,如剜我心,一但呱呱落地生根,母凭子贵,你我皆无后悔可寻。”

赵太后闻言嘴巴一撇,便曳起水袖掸了掸裙摆,又摒去左右,遂跟风揶揄道:“如今宫人尽皆遣去,姑姑大可不必如此谨慎。张口含毒,赢在嘴上,逞一时口舌之快,也是于事无补。”敬武听罢稍嫌尴尬,忙拙笑道:“我就一糜烂之人,平素好逞口舌之能,过过嘴瘾罢了。若论运谋铺智,哪能少得了你呀!”

傅皇后悉知敬武公主对勺药射覆、弄情投壶之类乐此不疲,心里倒也出不得甚么好的主意,最多也只能当杆枪使。思忖至此,便把这救命的稻草望向太后,且陪着小心嗫嚅道:“依母后之意,这厌胜——之术可否用得?”

赵太后一听“噗哧”笑了,“说厌胜害人,我是不信。还记得鸿嘉三年,有人密报许皇后姊姊巫蛊害人,我便加以许皇后及班婕妤蛊咒孕妃之大罪,亟告于天家及东朝案上。有廷尉进宫抄出象牙刻男女一对,赤身裸体,还有七根绣花银针。经私臣细审,乃是许皇后姊姊蛊咒前夫携女私奔,便令人酷打成招定成铁案。你道那许皇后能有多冤,只本宫与其心知肚明。”

说于此,皇后及敬武见赵太后面上竟现诡谲一笑,眼尾寒光粼粼闪闪,心中不由“扑棱棱”打了个冷战,二人沉默好久都未敢吱声。

俗语说:做贼三年,不打自招。赵太后这般现身说法,倒是彻底把厌胜之术博了个一无是处,体无完肤。后见二人惊魂未定,便桀然一笑道:“这后宫争斗便是如此,想于这琼宇贝阙生存下来,非是你死,便是我亡,容不得半丝的怜悯和天真。皇后权且斟酌一二,说干就干,切莫前怕狼后怕虎的,一脚蹬空,断无退路。”

傅皇后轻扶青玉阑干,一步步上得璇霄丹阙,但见廊外云蒸霞蔚,铄石流金,忽儿觉得头昏脑涨,一个踉跄,险些栽倒。赵太后见状疾上前扶稳。傅皇后慵懒地侧过目来,有气无力地哑声问道:“母后,可还有甚么好的法子?”赵太后听后忙凑上前去,呫嗫耳语道:“法子倒有,莫谈妥切。建章宫灵囿之内盛产沐猴,到时便寻一幼崽,交由医侍、稳婆便宜行事。现下唯皇后点头默许,自有那宫人悉心操办。”

傅皇后听后咬了下绛唇,轻轻颔首道:“就听母后的吧!”说罢廊外陡然一暗,一声霹雳震天价响,但见漫天的电鞭撕扯着乌云,整个苍穹便若渲墨晕染般自北向南,黑涯涯、沉甸甸直坠下来……

万物方盛,阴雨入梅。自古但逢端午节便难遇上几个好天气,是年更甚,索性一开篇便扯起了瓢泼大雨,只需几日,整个京城便陷入到一片汪洋大海之中。无论闾里还是街市,你观那天上飞的,水中游的,都是一副湿漉漉的狼狈样。坑满塘平的,一腿子下去,瓦凉瓦凉的,也算是上天馈赠的一份夏日礼物。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成千上万只绿皮蛤蟆,“哥哇哥哇”一个劲儿聒噪。若是放民间倒还罢了,一个个却于西宫宣室殿周遭来回蹦跶,这可犯了省庐的忌,宫人们若螳螂捕蝉般将蛤蟆捕住塞进布袋,又忙不迭车载马驮地倒进沧池里去。如此繁冗地复来复去,倒是看乐了殿前丹墀之上的那一众公卿。

因连日圣躬不康,病体日重,皇帝刘欣只得以步辇周旋内宫。无论是四野巡狩或金銮听政,还是谒东朝朔望朝请,诸事减免皆过半。多日不朝,三公及四方金紫将军便自发集聚省庐入得宣室,来诹议朝政。

正逢骤雨初霁,宫阙若焕然一新。大司马董贤见天家于九枝连灯前忧心忡忡,一筹莫展,便倡议诣殿前丹墀之上,笑谈江山事,喜拥春夏风。天家坐便辇出得殿外,见宫人一个个弯腰逐蛙的狼狈样子,眉头方舒展了那么一下,便又拧眉问道:“入梅季雨水充盈,洪水泛滥,循故事当有涝灾多发,汛情频传。今见诸卿都三缄其口,是何道理?”

丞相孔光眼见躲避不过,忙惊悚上前揖礼奏道:“丞相臣光回禀皇帝陛下:今晨有掾吏得报,全国十三州洪涝之祸泛七十四处,尤以兖、豫、荆州三地水雨淫过,多伤农功。粪土臣愚,已令各州寺署开仓放赈,张棚济人。若有诏旨各布,万乞陛下发踪明示。”

皇帝刘欣懒看了丞相一眼,方哀哀哑声道:“朕并非仙君,也是常人,诚自知承祚不永,自命不暇,焉有圣断?”丞相孔光闻听天家呜咽之语,悲从心来,疾“扑嗵”跪倒哭拜道:“陛下痛言,犹如钝刀生剜臣心。愚臣不才,伏惟陛下好生安养,前殿政事,有臣等三公九卿及四方金紫将军诚心合议,定然无虞。孔武有言:能用众力,则无敌于天下;能用众智,则无畏于圣人矣。”众公侯将军见状也跪倒伏拜,一个个痛哭流涕,哀恸几绝。

中常侍王闳见天家躺卧吃力,便又将一靠枕垫于其后。刘欣侧目见是王闳,便噙泪悯叹道:“中常侍乃朕之肱骨,忠直臣子。朕早已看透,他日山崩,你性情使然必受刀戮,趁我尚有一口真气,便许你外放东郡太守,远离京师。朕假日入陵,你便东郡赴任去吧!”刘欣言罢闭上双目,王闳却早已泣不成声。

“尚书何在?”待天家复睁双眸,惊见尚书令史缮于殿角疾身近前,正铺案研墨。便见皇帝抬高望远,茫然叱命道:“下诏:策令祸水所伤县邑,及他郡国灾害什四以上,民赀不满十万,皆无出今年租赋。”诸卿听闻,忙又伏拜辇前,瓮声诵唱道:“皇恩浩荡!”

刘欣见尚书令草诏已毕,方嘱众卿起身近前,悲悯暗泣道:“朕践祚以来,哀哀六载,初始躬行俭约,省减诸用。目睹先皇之世权柄外移,是故临朝戡乱斧正,务揽主威。然而经国上奉东朝、敬武及北朝五宫太后,左右掣肘,悴累至斯。上谒五宫,下无一子,乃人生不幸大事。月末椒风临盆产子,若生男婴,尽皆辅之;若为女婴,当以董贤大司马为号。自古开天,朝无定例,良才善用,得大贤居位,有能者居之。”董贤听罢,遂曳袖拭泪,哽咽不止。

刘欣诉罢,又轻拽董贤衣袖于身旁,方谆谆嘱托众卿道:“朕与圣卿,当同先皇与张放,总角之交,断无行苟且之理。董贤尚幼,少不更事,朕欲今日丹墀托孤,还三公旧制,以辅弼代管内外二朝,公等静侯策宣便是。”众公卿听罢,皆揖礼应喏。

这凉凉夏日,有流云遮日,有畅畅惠风,宫阙潜形,薄雾冥冥,便是那殿角周遭的青皮蛤蟆亦呱叫一空了。

时有黄门令奉诏宣道:“元寿二年五月初二,由董贤掌大司马,去卫将军,以九伐之法正邦国。加赐朕躬玉制櫑具宝剑一柄,长剑傍身,如朕亲临;由孔光掌大司徒,司马下掌人民事,代管庶政,署理万机;由彭宣掌大司空,司马下监管内外二朝,另署理十三州各郡水务。皇帝诏曰:朕躬违和,为辅弼治国,主威分承,特复还三公旧制。人聚则强,人散则弱,同心合意,庶几有成。瞻望公等及前将军何武,后将军公孙禄,左将军甄丰及右将军马宫,以董贤为上,用心辅佐,则大治可期矣。”众卿听罢忙揖礼从命,嵩呼万岁。

五月鸣蜩,六月精阳,时光如梭,流光似刀。于椒风殿清凉阁青窗之内,两名宫蛾正羽扇轻摇,凉风拂面的董昭仪则端坐玉榻正中,与玉几之上的侍吏杏姑磕着杏仁,闲聊家常。时有黄门报门而进,言讲北宫皇太后舆辇已至阙门。

董昭仪临盆在即,北宫皇太后也三番诸多照应,虽平时素与椒房殿亲近,却也与椒风间从无巇隙。昭仪由诸多司衣整束一番,便由侍吏杏姑及女师嬷嬷一路搀扶迎至殿门。

俟仪仗步步趋近,首映入眼帘的,却是各色的前导旗旄,接之便是飘彩宫娥挑着的采仗香合及熏香提炉,随之方有一队色彩斑斓的金打团扇、银打团扇,紧紧簇拥着一驾八抬的金紫便辇。这气势于宫内尚且如此隆盛,至宫外怕是仅前导的车马也不下百辕。

昭仪见皇太后喜笑盈盈下得便辇,便欲动身上前揖拜,但见北宫驾前的长御遂飞身扶稳,且明媚灿笑道:“权幸北宫早有懿旨,这贵胄胞房、金贵之躯,焉能拘于宫室常礼?太后体恤,襁褓三年参拜皆免,娘娘只需安心静养便是。”

赵太后趋步进得前来,我见犹怜地将昭仪面上乱发拢至耳后,又亲溺嗔怪道:“我儿万金贵躯,牵系国祚,万不可任性动了胎气。”边说边扶昭仪坐于软榻之上。见身后两宫蛾正执扇轻摇,忙轻声呵止,回头又言辞谆谆道:“便说这九华羽扇,不摇也罢。怀胎产子病劫多发,今日携稳婆、医侍护你左右,切不可自作主张落下病根,遗憾终生哪!”昭仪听罢忙躬身轻揖道:“孩儿谨尊母后懿旨。”

赵太后又命稳婆、医侍一行七人进前谒拜,礼毕便手指一花甲老妪津津荐言道:“此为义姝,乃名医义姁后人,善产乳之疾者,人诵麒麟圣手。自小医术精湛,朝野共知,先帝曾拜为女侍医。自今日始,我儿凡诞产、起居皆由其一手包揽,你只需好生善待,厚德宽人。”

董昭仪闻听太后训辞,便连连颔首唯诺道:“母后但放宽心,孩儿这便记下了。”说话间,见稳婆义姝竟于隔间搜出一七彩香螺巵来,且怒言呵斥杏姑道:“这香螺巵上,竟置一九真雄麝香,殊不知此为滑胎之物,久滞必早产伤身?”说罢便令人抛至杂间,众人闻听不由面面相觑,惊怵不已。

白日隐曜,懒云鳞鳞。不知是那麝香侵蚀的由因,还是怀胎足月的缘故,董昭仪正于那潭边散步,下腹陡然一陈剧烈疼痛不期袭来,浑身迅即昏厥前倾,左手刚抚在那阑干之上,又向西山那向晚的绛霞伸出了右手……

已是元寿二年的六月,仲夏的青空,有泠泠惠风,澹澹红云,天色宝蓝又纯真,一如那殿脊祈雨的鸱吻。于鸱吻断尾处,微露出一抹夕阳沉沦的岩浆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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