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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岁咽下喉间酸涩和麻木,撇开脸转身撩开营帐的帘子出去,一出去果然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陆南舟和赤羽,赤羽瞧见她走过来了,心虚地挠了挠鼻尖。
“陆院使是什么意思?”
陆南舟白衣翩翩儒雅,话音温柔如清泉流水,“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他第一次不在外人面前尊称周韩璟,而是以一个朋友的角度去对她说:“你可听闻玄术?玄冥大师的术法,以诚至灵,以身换命,想必你在《禁闻全术》里应是看到过的。韩璟的眼睛看不见了,因为他甘愿用眼睛换你安然无恙地醒过来,在灵佛脚下,是我看着他一步一叩首跪完了九十九阶台阶,眼睛流血失明。”
陆南舟每说一句,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便不受控制的浮在沈嘉岁的脑海里,渐渐蒙盖住她已经水雾蒙蒙的双眼。
她鼻尖酸涩得发疼,她是“负债人”,本该受到因果报应死在皇城,“债主”却选择放下恩怨,替她承受痛苦。
这男人怎么这么傻...
“他为了不受眼睛的影响,日日处理了政务后便去练刀弓枪剑,本就天资过人,日积月累,更是术法精绝,否则敌军未必落下如此惨不忍睹的局面。”
“你醒后离开不久,他便患了心病,长时繁忙不停便会吐血。”
“无论作为君臣还是友人,我皆看不得他这般。”
而这一切,皆因她而起,怎能不由她收场?
...
沈嘉岁颤着双腿重回主营帐,他的长指搭在山河地势图上,缓慢地摸索,似乎是在谋划战后的疆土布局。
她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提着药箱缓缓地跪坐在他身前。
面颊上滑落的眼泪挂在她小巧的下巴上,“啪嗒”滴落在她的衣裙上,声音微乎其微,几乎让人听不见。
她仰着脑袋,看着眼前他一年未见的男人,不,该是相隔一世未见的人。
她好想他,好想这个她仰慕很久的男人,却不敢再靠近他,不敢靠近被她绝情辜负的人。
她一手捂着小嘴,不让自已哭出声音,另一只手颤抖着缓缓抬起,想要去触碰他的眼睛、鼻子、嘴唇...
小手抬至半空,倏然被他握住了手腕。
“沈嘉岁。”
是肯定的而不是疑问,因为他在她刚进来,就感受到她的气息,他熟悉的气息,他喜欢的气息。
沈嘉岁被他这一声吓得差点不会哭了,她愣住,却没有说话。
周韩璟握得不算紧,她很容易就睁开了他的手,她抿了抿微微颤抖的双唇,一双眼睛红得像哭泣的兔子,可惜周韩璟看不到,看不到沈嘉岁第一次在他面前为他而哭。
也许失去眼睛的遗憾并不是其他,因为所有的不便他都可以用自已的能力去改变,唯独看不见她这一点,恐怕就是失去眼睛最大的遗憾。
沈嘉岁不说话,周韩璟也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其实在一瞬间的触碰后,他很想很想直接搂上她的腰将她带到怀里摁着。
可他忍下了难以克制的冲动。
小姑娘高高抬起小手,宽袖滑落,露出她白皙纤细的小臂,小手绕过周韩璟的侧脸,在他脑后轻轻解下那条蒙着他漂亮双眼的白金布条。
他那双深情勾人又冷戾瘆人的眼睛睁开,她用小手捂住他的眼睛,就像曾经他逗她时捂住她灵灵的眼睛那般。
周韩璟在她小手覆上来时,闭上了眼睛,他薄唇轻扯,想要扯开她,还未动手,眼睛上的温软触觉令他呼吸一沉,心间一动。
沈嘉岁跪坐在他身前,她直起腰身,小手捧住他清冷破碎的脸,倾身吻上他一侧的眼睛。
她的指尖泛僵,泛冷,搭在他清晰的下颌线上,和眼睛上的温软介于冰火之间,勾起他长指的轻蜷。
沈嘉岁眼睛里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他的下颌上。
周韩璟轻敛着眉,长指掐着她的脖子,力道一点都没使,只是握着她的脖子将她推开。
沈嘉岁将小手搭在他的腕骨上,声音轻轻软软,带着很重的鼻音,“对不起……”
周韩璟眉心跳动,轻声说道:
“放你走了,你又偏要出现。”
他要的,也不是她的一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