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场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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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十三年四月三日，丰国公府。

丰国公陆良已经安排好后事，只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此时此刻，只有夫人杨氏、长子陆昌陪伴在自己身边。再过几天，便是女儿的忌日。十年如一日，身为父亲，他几乎年年要主持这样的祭祀，以前还有两名外孙女。

只可惜，今年他没法实现了。

早在三年前，丰国公就被太医确诊患了肺疾，没法医治痊愈，这些年全凭着汤药过活，勉强维持身体。就连上朝这样的琐事，也轮不到陆良亲自前去，因为走不动。

“父亲，还是用些膳吧。”

由于太医已经诊治过老国公的病情，世子陆昌亲身侍奉，推了朝廷的任命，只想在这最后的日子里陪伴父亲走完最后一程。实际上，别说是父亲，母亲怕是也不好过。毕竟，在陆家晚辈的见证下，杨氏的身体状况也不容乐观。昨天太医还来问诊，偷偷告诉陆昌等人，夫人患有心疾，再加上这些日子的劳累，怕会不久于人世。

这消息没传达给丰国公，但他不是傻子，清楚自家婆娘是什么情况，却也一句话不问，静静地等待着那一日的到来。

“世子，宫里来人了。”正当陆昌劝说用膳时，管家连忙跑来向他禀告要紧的事。

宫里来人，为的是展示皇帝的恩惠，亦是对丰国公的关心。不过，陛下本人不会亲自过来，而是派贴身奴婢，内务府总管太监黄休。这位也是司礼监的一把手，权势甚重，任谁都得让他三分。

听到这儿，陆昌不得不请示离开，之后随着管家前往正厅。这时，黄总管已经端坐在桌案旁，还品着今年赏赐给国公府的贡茶，好不自在。

他倒是闲情逸致，与国公府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可见到赶来的世子，他便连忙起身，以表尊敬之意。

“原来是黄公公，请坐。不用多礼。”陆昌虽年轻，但对黄休这样的宦官还要多加礼遇。宦官是皇帝的家奴，但天命皇帝力图打压宦官的权势，规定了新条例，表明即使是内务府总管，也要在面对一般皇亲勋贵时，保持着自己的地位；但黄休又深受陛下信任，一些官员对其也是尽显谄媚。

“公公，不知道今日前来，是陛下有什么吩咐？”陆昌是孝慈皇后的弟弟，皇帝的小舅子。但他并不和皇帝太亲近，一方面因为姐姐的事情有所怨言，另一方面也是父亲的教导。

大兴压制外戚，是祖训，历代皇帝也不得违背。因此，除了开国皇帝以及被指婚的太宗、孝宗两位先帝，其余皇后的出身大抵是军户、商贾甚至是小吏之女，为的是吸取经验教训，以免重蹈覆辙。

而皇帝本是燕王，后承袭大统，对婚嫁之事没有那么限制；而陆家最开始不过一千户长，只是陆良等人为中兴事业有了军功，又和皇帝是亲家，才被安排到新贵之的地位。然陆良认为，自己不过是父凭女贵，白捡了一份大功劳。

“世子言重了。奴才今天来，也谈不上陛下有什么吩咐和要求。只是皇上体谅国公的身体，特意派奴才转送些赏赐，西洋的器具还有南洋的珍珠，都是去年各国朝贡时送来的玩意儿，算不上多丰厚。”黄休嘴上这么说着，但任谁都知道，这是皇帝新的恩典。

此外，黄休还带来了一名老御医，随时为丰国公诊脉开方，延续生命。

“那就多谢陛下和公公的美意。”陆昌脸上维持着笑容，心底还是紧张的。作为世子，陆昌在一众同龄人中并不出众，有点文不成武不就，早些年因为肥胖，就连骑马都很难。也就到京营历练两年，才没弄得一无是处。在待人处事方面，陆昌算不得精通，靠着世子的身份强上。

“说些什么话，陛下可是一直把国公爷还有您，当作家人。”黄休看出陆昌的紧张，又说些话缓解气氛，随之又提起太子、皇贵妃的事情来。“陛下还让我告诉您，皇贵妃与太子在宫中过得很好，希望老国公不必挂会，操心太多，对身心都不好。”

听到堂妹和外甥一切安好，陆昌稍微松了口气。皇贵妃陆若华，太子生母，虽不是正妻，但不见皇帝册立新后，是个明眼人都清楚，她便是皇帝真正的续弦。当然，若华也出身陆家，但不是国公的亲女儿，只是她自幼父母双亡，被收养在国公府里。

陆昌与若华之间，是堂兄妹，但胜似亲兄妹。

“那臣就放心了。”陆昌不想和黄总管继续聊下去，总觉得这家伙能把天儿越说越远。毕竟，在聊完陆若华的事情后，黄公公便把话题扯到了皇子公主的身上。众所周知，陆若华只有太子一儿，其他的皇子公主，和陆家没什么关系。

可偏偏，黄休是故意把这话题扯进来的，令陆昌不知所措。

然而，这是一种拖延时间的策略，为的是让国公夫妇那边，能安心地与某人谈话。

与此同时，陆良所在的寝房内，却多出一人。国公夫妇认识这名妇人，当朝定国公，太祖朝开国勋臣的后代。不过，这代定国公破天荒地是一名妇人，让很多勋臣眼红得很。何况，她和皇帝的关系十分亲近，或许有着不清不楚的联系。

他们不知道这人有何目的，更别提怎么进入这守卫森严的国公府。

“你是怎么进来的？”丰国公竭力起身，将杨氏挡在身后。他隐约觉得，眼前之人不怀好意。

“别这么盯着看，老身又不会吃了你们。”洛锦依自顾自地徘徊两圈，见到国公夫妇的不安，心中很想吐槽几句。有时候，洛锦依喜欢捉弄人，更愿意倚老卖老，但这次，她不是来找麻烦的；有件事，她得确定一下，如果可行，还需要两人的帮助。

“老身……你这称呼，倒像是长辈。”陆良是皇帝亲封的公爵，和张太后是亲家。面对定国公，他该是不怵的，可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原因几何，摆不出什么强势来，仿佛天生就比洛锦依矮了一头。意识到这样的窘境，丰国公又连忙拉上杨氏，试图给自己助威呐喊。

同样存疑的还有杨氏，她对定国公的看法并不积极，尤其是这人没有大功便被皇帝封了爵，又位列功臣之；暂且不提令人捉摸不透的脾气，她与皇帝之间的特殊关系，还让杨氏不喜。当年自家女儿，若雪是提过这件事的；却从来没有解释过其中的内情。

杨氏暗中以为，定国公和女儿有什么过节。

就在三人沉默以对时，定国公率先撕开了伪装，询问二人一个问题：“老身这次来，是想和你们做一笔交易。既能给你们二老延年益寿，还能够……”她顿了顿，试着以常人能够理解的方式搬出这些话来，“孝慈皇后，老身已有了办法。”

“你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陆良全然不理会延年益寿这种无稽之谈，反是定国公对女儿的“羞辱”，让他气得跳高。对孝慈皇后的办法？丰国公认为，女儿都过去这么多年，哪有什么想法？他每年祷告女儿，也只是寄托自己的思女之情，更不会做些混账事来。

早年，陆良沿途听过一些传闻，说什么南疆澜沧或泰西东洋有“起死回生”之术，但这些荒唐事儿，自己从未当真。自女儿死后，也有一些江湖术士以“招魂术”招摇撞骗，更是被他亲手砍下头颅，为的只是还陆家一份清心，女儿一份宁静。

当然，他还知道，皇帝当年为此还研究一些巫术秘法，最终为何又不了了之，还不是一众臣子们的劝告，还让皇帝安心处理国政？

而定国公今天突然造访，还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何居心且不提，绝非利国利民之举！

“你真的不想看看女儿一面？”定国公微微蹙眉，有些事不好公开说明，怕遭了天谴；但为了大兴社稷的稳定和一己之私，她还非得拉国公夫妇入场不可。

于是，在夫妇二人难以置信的情况下，洛锦依的手心渐渐浮现出一幅画面，在一处冰冷的石榻上，安放着一名相貌出众、温文尔雅的妇人。但很可惜，她早就没了生机，脸色苍白，“睡”得安详，又栩栩如生，似乎还有一丝重燃的希望。

见到这番场景，陆良哪怕再不信这些鬼神之术，也不得以思女心切而出现了动容，而杨氏已忍不住潸然泪下。这是他们的女儿若雪，一点没错，可任谁都知道，她沉寂得太久了。

所以，这份交易，你们如何选择呢？